在這裏遇上雲霧,粟棲也是意外的。
雲霧將他迎進屋,擺了杯水在他麵前時,他才想起來問:“你怎麼會在這?”
雲霧坐到他對麵,把買給夏奶奶的水果和小零食拿出來一些,說:“上周來看夏奶奶,發現她房間窗戶的玻璃碎了,就上鎮裏給她買了一塊,今天剛好送過來。不過這兩天她還是受涼了,粟醫生,你這趟過來,是來給夏奶奶看病的吧?”
粟棲點頭,“是,陳叔上午和我說了。”
“那我帶你去她房間。”
粟棲拎起醫藥箱跟著雲霧走。
躺在床上的老人,大概七十歲,個不高,中等身材,病中滿臉疲憊,讓她看起來虛弱許多。
雲霧輕聲叫醒她,告訴她有醫生來給她看病了,她才虛虛睜開眼,扶著雲霧的手慢慢坐起來。
粟棲上前去搭把手,等人坐好後,雲霧後退一些距離。
粟棲把醫藥箱放在床邊,俯低身子,笑著說:“奶奶,您有哪裏不舒服就和我說,現在先替您量一□□溫。”
老太太上了年紀,聽力口齒都有些不清,加上說話帶有口音,很難聽清。粟棲耐心聽著,實在聽不懂了,就一臉無助地看向雲霧,這時雲霧便笑著當起“翻譯”。
“奶奶,您是受涼引起的感冒,有發熱,血壓偏低,才會頭暈,出現眼前發黑狀況,最近記得穿暖些,飲食清淡點,多喝些水。給您開了藥,按時吃就行。”
“好,謝謝醫生。”夏奶奶微微點下頭。
粟棲拿出幾盒藥,邊給老太太認邊和她說服用劑量,說完最後一種,他想起剛才雲霧拿出來的水果,瞥一眼還站在一側的人,張開的雙唇又闔上,把藥裝好,放在床頭。
給老太太掖了掖被子,粟棲起身,問身後的人:“有洗手間嗎,我想去一趟。”
“有,出門直走,在右邊。”
“好。”
粟棲走出去,走到過道盡頭,在右側看見緊閉的廁所門。擰開門把,推開,又闔上。過了一分鍾,再次擰開闔上,他往回走。
房間門口,他沒急著進去,聽到裏麵雲霧正溫聲軟語地叮囑老太太:“知道您喜歡吃山楂,給您買了些,但是低血壓不能吃山楂,您要是嘴饞了就偷偷吃一兩顆,我當不知道。”她笑嘻嘻的。
停了幾秒,她又開口:“還有噢,梨子和柑橘,風寒感冒也不能吃,我給您放高一些,等過幾天您好了,我再拿下來,成嗎?”
接著是一聲微弱到不可聞的“好”。
粟棲靠著門框,腦袋抵著木頭堆起來的牆,垂下的雙眸盯著腳尖,不知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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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給老太太做了晚飯,粟棲和雲霧陪著老太太吃完,看她吃過藥上床,將木屋檢查了一遍才下山。
已是傍晚時分,早春的夕陽像雨後彩虹,持續的時間並不長。
粟棲讓來領他下山的男孩先回去,此刻的山間小路上,隻有他和雲霧。
他問了剛到山上時就在想的問題:“陳叔說以前山上住的人都搬下去了,夏奶奶為什麼不搬?”
雲霧像是想起什麼美好的事,彎起嘴角笑了笑,將落未落的斜陽灑下一抹,恰好印在那小指頭一般的梨渦上,粟棲看懵了一瞬,待她開口,若無其事地轉回來。
“那座木屋,是夏爺爺親手給夏奶奶建的。夏奶奶嫁給夏爺爺的時候,夏爺爺窮困潦倒,寄人籬下,一間像樣的屋子都沒有,夏奶奶的娘家原本不同意這門親事,但是一無反顧的愛情,每個時代都是存在的。夏奶奶不顧家裏的反對,嫁給了夏爺爺,兩人一輩子的生活雖然清苦,過得也很幸福。夏奶奶年輕時身體不好,懷了三次孕都掉了,後來沒再懷上,夏爺爺也不願意讓她懷,可那時候,傳宗接代是一種從骨子裏就不可撼動的傳統,多少人明裏暗裏攛掇夏爺爺離婚再娶,夏爺爺沒聽,兩個人從二十歲走到七十歲。木屋是夏爺爺去世前一年建的,他走了以後,夏奶奶就住進去了,誰來勸都不願意搬走,村裏的人就隻好隔三岔五上山探望她。”
講完原委,雲霧側頭,俏皮地問一句:“是不是挺浪漫的?”
“是很浪漫。”
但浪漫不是一張密不可漏的網,編織的繩與繩之間,終歸留有縫隙,當現實照進去,浪漫,就得為它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