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哥早年跟著一個名叫“貪狼”的雇傭兵團,他們規模起初不算大,隻在沙漠邊緣遊走,挑揀別人吃剩的地盤搜羅。
直到後來,他們救了一對夫妻——他們當時還不算夫妻,看起來更像兄妹。
所以旋哥動心也動地光明正大,那天是陰雨天,他剛出完任務,一身泥塵,累得隻想痛痛快快泡個澡鑽進睡袋睡一覺。
顧折念笑得很燦爛,一雙笑眼看得人心腸揪起來,旋哥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拘謹二字,也是第一次思考自己這樣狼狽地出現妥不妥帖。
顧折念和祁扶危是一路逃過來的,因為他們的身世——這是一個秘密,團裏隻有旋哥知道。
顧折念是顧雋的女兒,祁扶危是顧雋的學生,而顧雋,則是這末世的開拓者,是無數流離顛沛夜夜夢魘的幸存者指著照片咒罵,恨不得掘墳挖骨,放在齒間碾碎的人——喪屍病毒的研發者。
顧折念二人原先想為顧雋贖罪,加入了安全局的醫療隊,每每都去最危險的地方救助傷患,他們隱瞞身份,不敢讓任何人知道。
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安全局的一位中士無意間得知了這件事,他貪戀顧折念的美貌,以此為要挾,想要她屈從,事情中途敗露,他被祁扶危按在地上猛揍一頓,惱羞成怒之下,他捅出了真相。
曾經備受尊敬的兩人淪為過街老鼠,人人見到他們都要啐上一口。
出於無奈,他們一路北上。
後來二人在一起,旋哥也帶著他止於唇齒的感情,退到一旁,看他們恩愛和諧、結婚生子。
好景不長,祁扶危在一次跟隊任務中被喪屍咬傷,異變之前要求隊友開槍打死自己。丈夫身死,顧折念鬱鬱寡歡地撐了幾年,撒下年幼的兒子也病故了。
臨走前,她含淚求旋哥幫忙照顧兒子,教他一點足以保命立身的技能。
旋哥答應了。
可惜他沒做到。
後來一次任務,和安全局起了衝突,他們實力不及安全局,便派人去協商。
說是協商,其實就是妥協。
安全局除了討地盤之外,額外提了條件——以醫療資源應該更好地為公眾效力的理由,要走了顧折念的兒子,祁寅。
旋哥覺得扯淡,祁寅雖然是顧折念的兒子,但年紀尚幼,哪裏值得安全局興師動眾地單列個“醫療資源”的條件。
他一個人做不了主,鬧了半天,甚至想過帶祁寅逃跑。
後來旋哥就被迷暈了,醒來聽說祁寅是自願跟著安全局走的。他在顧折念墳前坐了一天,覺得對不起她,日子還得過,但這件事始終是他過不去的良心。所以他在貪狼解散定居之後,獨自出了村子,一個人南下停停走走,想要找到祁寅。
陳舟和深深地蹙起了眉。
旋哥所說的安全局和雇傭兵的談判,那年他正好八歲,是他記憶裏最模糊的一年。
聽陳維生說,他在七歲那年遭到了綁架,腦子受了傷,忘了很多東西,所以休養了一年。陳舟和一直很很信任老陳,但這件事的說辭,他一直心底存疑。
首先,他並沒有忘記很多東西,他的記憶很好,除了綁架時據說被迷暈了所以記不清楚事以外,他連三歲打鳥被陳維生揍了都記得——雖然老陳說他這是天生的小心眼。
其次,他真正忘記的,反而是綁架被救出來後的,也就是八歲那年的記憶,隱約隻記得自己不停的嘔吐,來往都是穿著白大褂的醫生。
那段時間,老陳忙著照顧他和安排母親的喪事,心力交瘁,安全局很多事情的決定權,老陳並不關心。
老陳到底瞞了他什麼……
“該交代的我都說了,該兌現你的承諾了。”旋哥明顯興致不高,臉上的橫肉抽搐,一副凶樣。
陳舟和瞥他一眼,拔出匕首走過去,隨意地用酒精擦了擦,說句“忍著點”,就撩起褲腿給他刮肉正骨。
骨頭斷了,隻能先固定住。
旋哥疼一腦門汗,拚了老命才不至於嗷嗷直叫,他不敢置信地看看謝瑰,又看看麵無表情的陳舟和。
你他嗎剛才對那個病號不是這個態度啊?!
小小年紀還有兩幅麵孔呢?!
處理完旋哥的傷口,陳舟和又退回謝瑰身邊。
他的狀態不算好,但已經能睜眼說兩句話了。
陳舟和摸了摸他的額頭,熱度在退,他悄無聲息地鬆了口氣。
謝瑰恍惚覺得自己剛才做了個夢,夢到了小時候,醒來是陳舟和的臉,他正抬著水瓶給自己喂水。
陳舟和一隻手懸在謝瑰的下巴邊上,像照顧孩子,兩瓶水基本都是謝瑰在喝,陳舟和的嘴唇泛白開裂。
謝瑰扭了扭頭,示意夠了。
“清醒點了?”陳舟和眨了眨眼,眼底全是血絲,“吃點東西?”
還剩三包壓縮餅幹。
旁邊那夥人人數大概七八個,昨天給他們的五包壓縮餅幹根本不夠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陳舟和拿餅幹的時候是背對他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