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馬六爺、侯掌櫃四位,還是會風雨無阻的過來捧場,因為他們自責,因為他們感激。可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就算茶館裏沒別人,四位也不敢談論國事了,除非所有的特務都解散。
於是看著今日的報紙,各個神情怪異,侯掌櫃如喪考妣、周老頭歎氣連連,陳官人掉下淚來,馬六爺把茶杯摔了粉碎。甚至都沒注意到,秦老板已經好幾天沒露麵了。
還有什麼事能比這件事更能刺激人心?尋常百姓尚且如此,更不要說那些將何心隱視為聖人的學生了。
何心隱被抓後,各省的學生們反響激烈,尤其是府縣官學的生員們,不約而同的摔盆子打碗不肯上課……當然有想上課的,卻被大多數人威脅,誰要是敢上課,廢了你五條腿!
學校以取消生員資格相威脅,孰知生員們壓根不在乎,全都跑到了那些書院裏,以示與朝廷劃清界限。好在何心隱被捕前的那番話,已經被報紙傳得廣為人知,這才沒有馬上出現什麼過激的行為。但明眼人都知道,這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學生們隻是在等師長們營救的結果。
盡管在王學中亦屬於異端,但何心隱的影響力依然無與倫比,他的被捕,立刻成為了王門各派的頭等大事,各種力量被迅速調動起來。很快,就找到了東廠秘密關押何心隱的地點——長沙城。
新任東廠提督梁永的前任,因為辦差不力、玩忽職守,已經被萬曆皇帝處死,他也是立了軍令狀才得以上台的,因此分外小心,唯恐出一點岔子。在衡陽抓捕何心隱後,第一時間就乘船北上。擔心王門中人會在途中營救,因此他催促船隊緊趕慢趕三百裏,到了湖南巡撫的駐地,長沙城才停下了。
在萬曆新政對省級衙門的改革中,根據實際情況,湖廣布政司設立了一總督二巡撫。總督和湖北巡撫的駐地在漢陽和武昌,而湖南巡撫則在長沙開府建牙,故而長沙城雖非省會,卻也是撫治之所,城內又有湖南道、總兵府等各大軍政衙門所在,還有藩王府邸,城高牆厚,守備森嚴。
雖然再往北三百裏,就可以到更安全的武昌城,但是鄱陽湖裏的水賊是出了名的了,他萬不敢冒這個險。便率所部進駐長沙,嚴防死守,等候皇帝的進一步旨意。同時東廠的探子也密布全城,一有風吹草動,便立即稟報。
事實證明,他的小心是完全有必要的,剛剛在行轅安頓下來,史去便稟報:“何心隱的那些徒子徒孫,也不知從哪得了訊兒,都紛紛從各地湧進長沙城。”
“怎麼,這些人想鬧事?”梁永沒有帶那頂讓人望而生畏的剛叉帽,而是戴一頂沒骨紗帽,穿一身極富貴的便服,隻是兩眼又細又長,目光總是陰森森。
“孩兒們發現,這些人以嶽麓書院為據點,正商量著如何營救何心隱。”
“剛封了個石鼓書院,又來個嶽麓書院……”梁永恨聲道:“真是陰魂不散啊!”
“長沙城可不是衡陽,有十幾所書院,隻是以嶽麓書院為首。所有書院現在都滿滿當當的,全是各地趕來的士子。”史去小聲稟報道:“不單那些書生醞釀鬧事,就是省府兩處衙門裏的官員,甚至販夫走卒甲首皂隸,也都火燒火燎、夾槍夾棒地議論著,本來平安無事的長沙城,一轉眼就黑雲壓城了。”
“這不是我們關心的問題。”梁永聽了,感覺自己像坐在個火爐子上一樣,但還得腔作鎮定道:“湖北的士官民兵,由湖北巡撫、學台和總兵管,出了問題,拿他們是問!”
“說起湖北的官員來,”史去低聲道:“孩兒覺著沒什麼好鳥,包括那個巡撫,會揖的時候他那個死了老子娘的鳥樣,一看就是巴不得事情鬧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