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一七章 暴起(中)(1 / 3)

在這場由萬曆皇帝一手導演,以東南豪族打擊目標的工商業浩劫中,北到遼東,南迄滇粵,東至蘇鬆上海,西抵陝西,中部如山西、兩湖、江西的數百城市無一幸免。

但按照曆史經驗,萬曆皇帝堅信隻要農民不亂,大明就不會亂,而他和太監們的瘋狂折騰,對廣大農村地區的危害,也確實要小於城市。

一來,農民們有土地,至少有租種的土地,而土地裏可以產糧食。這就保證他們沒有商品交換,也不會餓死。

二來,嘉靖以來的城市化大潮,使鄉間富裕的大地主紛紛遷往城市,享受城市生活的便利。這也客觀上使礦監稅使的目光,都盯在城市裏的富人身上,甚少涉足鄉間,對農民的打擾有限。

所以盡管城市裏亂成一片,但至少北方的農民卻感覺不到什麼變化。南方鄉間的農民沒有這麼幸運,絲棉的滯銷,使他們損失慘重,但農民積糧攢錢的好習慣,幫助他們至少一年之內,不虞有餓死的危險。

雖然很懷念以前發財的日子,但比一比城裏餓死的市民,他們又覺著很知足,許多人除掉了地裏的桑樹和棉花,恢複了水稻和瓜菜種植,隻要堅持道秋收,就可以收獲滿倉滿穀的稻米了。

至少在萬曆看來,盡管發展迅猛,但區區城市,在大明遼闊的國土上,依舊寥若晨星,居民占大明臣民的比重太小,富商縉紳的比例就更少。他完全把這些人當成待宰的豬羊,相信籍沒他們的錢財,甚至直接消滅他們,都不會引起國家的動蕩。

隻要軍隊和農民不亂,又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現實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呂宋暴動了……

萬曆皇帝不是沒意識到呂宋的特殊性,這裏遠離本土,皇權淡薄,且移民多是亡命之徒,官府也徒有其表……至少在他得到的情報中,是這樣的。

按說這種不服王化的蠻荒之地,應該果斷予以放棄的,然而呂宋的大量金礦,卻是大明救命的仙藥,隻要能控製這裏的黃金,便可抑製住國內的金融危機,安撫住絕大多數民眾。所以他不得不咬牙啃下這塊硬骨頭——派出最得力的太監張宏,啟用湖南總兵戚繼光,率領廣東、廣西一萬精銳之師,乘坐東南水師的戰船,浩浩蕩蕩的從廣州出發,大軍直指呂宋。倒要看看那些烏合之眾,怎麼對付戚繼光的天軍!

萬曆皇帝的準備不可謂不充分,然而他隻做到了知己,卻沒有了解今日之呂宋,是怎樣之情形!

四年前的呂宋,隻是具備了強盛的雛形,四年後的呂宋,卻已經完全強大起來。這是一個不可複製的奇跡,卻又順理成章——

因為這裏,有著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中南半島、美洲大陸、南洋諸島,印度航線,都在其輻射之內,大洋之上,暢通無阻。

因為這裏皇權最弱,而商人的實力最強,所以一切的法律規定,都是為工商業量身定做的。

因為在天量黃金儲備下,大陸的金融危機並未傷害到這裏的貨幣體係,金融市場依舊平穩。

因為在這裏,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

所以皇帝在本土倒行逆施,把工商業往絕路上逼,全國的商船、商人,自然會往這裏湧,就連不長腿的工場也紛紛搬遷過來,呂宋不火箭般發達,那才真是怪事。

在這火速發展的數年內,呂宋與朝廷的關係,卻在急劇惡化。因為朝廷裏沒有了它的締造者沈默,卻多了個想要將其財富據為己有的皇帝。

本土朝廷,在呂宋本來就沒有強力統治,真正在這裏說了算的,是呂宋總督府、是南洋公司,是各級谘議會。脆弱的政治臍帶不能調和兩者矛盾,萬曆皇帝數度想通過撤換總督,來強化對呂宋的統治。

然而沈京一下台,呂宋立馬天下大亂,萬曆派去的總督和太監,不是被殺,就是失蹤,隻有請他出山,才能消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