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率先起事的是呂宋,但因為呂宋的特殊性,所以人們往往會將這次起事算是首義。長沙首義的意義重大,尤其是起事前後各方的反應和變化,都值得人們細細去研究,因為它實在太具有代表性了。
但在當時那個環境下,人們根本無暇細想,因為一係列驚天動地的大事,由此為開端接踵而來,無數人的命運就此被深刻改變,甚至國家和民族的命運也是如此。
長沙起義的消息,迅速向全國各個方向輻射,僅僅三天就傳到了上海城。上海知府呂坤強烈預感到會出大事,因此加緊了防備,卻沒有同意東廠聯合搜捕逆黨的要求。
各大報社被嚴令禁止刊登長沙方麵的消息,然而還是有報社忍不住在報紙中偷藏夾頁,向讀者介紹長沙民眾抗稅起義的消息。
消息很快傳遍全城,被糧食危機、金融危機、礦監稅使折磨的生不如死的上海市民,登時如被打入一針強心劑,轉眼全城躁動,每一處都在熱議著發生在長沙的大事。
前園茶館中,自從侯掌櫃去世後,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熱鬧了。人們仿佛一下子膽大包天,再也不怕無處不在的東廠番子了,他們大聲表達著對長沙市民的支持,並繪聲繪色的傳誦著沈明臣的演講辭。
“如果上海有這樣的活動,我一定要去參加的!”柳三河滿臉漲得通紅道:“就是不知道,有沒有人召集!”
“怎麼沒有!市麵上已經傳開了!”馬六爺大步走進來,朗聲道:“大夥聽好了,現在就去外灘碼頭集合!算爺們的都去!”感情他是來招呼大家的。
許多人紛紛響應道:“同去、同去!橫豎都過不下去了,還不如出口惡氣再死!”
“要是年輕十歲,我也跟著去。”周老漢一副心之向往、身不能至的表情道:“可惜現在隻能拖你後腿,幫我打死太監幾下,算是給老侯報仇了。”
“沒問題!”馬六爺點點頭,卻不見陳官人的影子,問道:“老陳呢?”
“說是家裏有事兒,剛回去了。”周老漢道。
“這家夥,肯定怕丟了飯碗。”馬六爺倒也理解陳官人,這年頭,能有個糊得了口、養得了家的營生,實在是太不易了,換了誰都一樣。他大手一揮道:“我們這些光腳的不怕!出發!”便帶著十幾個茶客離開了茶館,走在大街上,越來越多的人加進來,走到外灘時,他身後已經聚集了上千人,而這隻是從四麵八方趕往外灘碼頭的浩浩人流中的一股。
其實上海也早就是個火藥桶,長沙起義的消息,就像個火星掉進來,登時引爆了積怨已久的民眾。
憤怒的工人與市民,如流水般湧入外灘,如烏雲般聚集在昔日繁華的碼頭上。到了下午時分,不呼而集者達十萬人,站在對麵皇家銀行的大樓上俯瞰,隻見黑壓壓一片望不到邊際,才知道什麼叫人山人海。
緩緩關上百葉窗,隔絕了外麵的光景與聲音,徐渭那張玩世不恭的臉上,罕見的呈現出嚴肅的神情,他對端坐在沙發上的孫鑨道:“搞得太大了吧,最後怎麼收場?!”
孫鑨平時是煙酒不沾的,麵前的煙灰缸裏,卻插滿了他抽過的煙頭,咳嗽一聲,喉嚨有些沙啞道:“放心,拙言自有安排。”
“神話裏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總是要在情況糟到無以複加的時候出場,否則不足以體現她的佛法無邊。”徐渭忍不住諷刺道:“他可千萬別演砸了,那要成為千古罪人的。”
“我們解決不了的問題,他一定能解決。”孫鑨笑笑道:“我相信,他是個謀而後定之人,不會打無準備之仗的。”
“我何嚐不對他信心滿滿?”徐渭歎口氣道:“可是現在天崩地裂……糧食危機、金融危機、還有滿世界的抗稅暴動,這可是末世之象啊!真能憑人力扭轉麼?”
“……”孫鑨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