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太極殿廣場下的雪,早已被宮內侍從清理幹淨。
金舒帶著金榮,站在最南端的宮門口,望著李錦和宋甄,慢慢從殿前走了過來。
她攥著金榮有些冰涼的手心,眉眼之間隱隱透出些許不安。
倒是金榮,抬眸瞧著金舒的麵頰,忽而吭哧一笑,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姐你不必擔心。”他笑起,腦袋一轉,衝著李錦的方向點了一下,“往後仍是一家人。”
金舒一滯,不知該如何回應他這句話。
除夕次日,李錦便帶著金榮入宮,當著李義的麵,將他真實的身世給他聽。
本以為會嚇到他,可這個六歲的孩子卻表現出了不凡的氣度,不僅坦然接受,還在上書房裏為將他拉扯大的金舒,求了一份極大的賞賜。
隻是被李錦以他拿不動為由,“貼心”的扣下了。
瞧著金榮咧嘴笑起的模樣,金舒心頭五味陳雜,最終抿了抿嘴,隻落下一句:“少年老成,容易娶不到媳婦。”
金榮愣了一下,半晌都沒反應過來。
但今日入宮,實在不巧。
已經從冷宮搬回雲寧宮的蕭貴妃,昏昏沉沉的睡著,已過晌午,但仍然沒有醒來。
喜嬤嬤瞧著已經長大的金榮,看著那張熟悉的麵頰,激動的滿眼含淚,連話都不清楚了。
雲寧宮一如往昔的清冷。
雖入冷宮六年,但這裏始終被李義保留著最初的模樣。
宋甄被人領著,在內室切脈診療,而李錦卻站在院子裏,背手而立,瞧著自己曾經生活過的地方,悠悠歎息。
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憂傷,金舒睨著被喜嬤嬤用點心糖果塞了滿懷的金舒,悠悠開口:“以前有位智者曾,你所經曆和承受的一切,終將成為人生最好的財富。”
李錦微微轉頭,注視著身旁緇衣在身的金舒。
她笑著望著金榮的方向,目光裏滿是溫柔。
“沉冤昭雪之後,便是各歸各位。”她淡淡道,“雖然痛苦,但這六年對於王爺而言,何嚐不是一種成長。”
“那你呢?”李錦勾唇淺笑,站在盛開的臘梅身前。
就見金舒歪了歪嘴,冷笑一聲:“我也成長了。莫名拉扯了一個孩子,又因交友不慎而傾家蕩產,逼不得已,隻能背井離鄉。還在大半年的時間裏,腦袋上都懸著一把刀。”
李錦越聽,眉頭揚的越高。
“好不容易命保住了,事情辦妥了,這今日又因為遇人不淑,大白的再遭了一回算計,現在還得帶三個徒弟。”
完,金舒搖頭歎息,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這答案明顯出乎李錦預料,他挑著眉頭,尬笑一聲,一本正經的感慨:“真是命運多舛,令聞者落淚啊。”
聞言,金舒大義凜然的擺著手道:“瞧在銀子的份上,算了。”
她掃一眼李錦麵頰上那一抹淡淡的笑意,忽而轉了話音:“王爺還記得,曾有一日夜裏,你問我,我這屍語術到底師從何人?”
她笑起:“那時,我並沒有欺騙王爺。”
睨著她的麵頰,李錦想起了曾經的話語。
記憶裏的聲音,與當下重疊在一起,讓他本平靜的心頭,蕩起一絲波瀾。
“王爺相信輪回麼?”她笑著,“我原本也是不信的。”
金舒遲疑了片刻,低頭看著庭院裏枯萎的花枝,自嘲般笑了一聲:“可我卻喝了一碗兌了水的孟婆湯,帶著些許前世的記憶,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地方。”
她搖了搖頭:“我時候,一直想不明白,不明白上蒼讓我再活一世,卻帶著這些如同累贅一般的記憶,到底是幹什麼用的。”
她看著自己的雙手,心中格外感慨。
在大魏漫長的兩百多年裏,女子不能入仕。就算金舒與生俱來就帶著屍語術,也沒有可以發揮的舞台。
“直到我遇到了金榮的母親。”她笑起,望向李錦。
那時候,金舒愣愣的看著風雪交加之中,饑寒交迫的岑氏,看著她灰頭土臉,穿著襤褸的薄衣,艱難的縮在門邊,護著肚子的模樣。
看著她祈求的神情,金舒幾乎是下意識的將她帶回了溫暖的屋內。
彼時,因為少年老成,一個朋友都沒有的金舒,在父母去世之後,便獨自一人,過著避世的生活。
“我本打算收拾好行囊,等冬一過,遊山玩水,遍訪下。”她笑起,“就是那麼巧,隻要晚一,我和她就會擦肩而過。”
當時岑氏虛弱至極,金舒熬了粥,端了些吃食,又幫她洗淨了麵上的塵土,給了她幾件新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