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老歎了口氣道:“他們,都在外地。”
“您票都搞到了,多少人搶都搶不到,帶他們看奧運還不去啊?”
“工作忙唄。”
李丘澤感覺這事沒那麼簡單。
老爺子談及兒孫沒空陪他時,臉上除了有些無奈,還有幾分……哀傷。
如果他沒理解錯的話,就是這種情緒。
“您有幾張票啊?”
“四張。”
寧真是個牛人啊!
“您一個孩子,還有個孫子輩?”
“嗯。”
那李丘澤也就懂了,老爺子不知打通了什麼門路,神通廣大搞到四張奧運會開幕式的門票,滿心歡喜地想帶著也不知兒子還是女兒一家,去首都看奧運。
可惜孩子不太領情。
這裏麵顯然有矛盾啊,而且不是一般的矛盾。
換位思考一下就知道,你爸如果一把年紀,還患病在身,如此有心,你能拒絕?
反正李丘澤覺得,如果是他,辭工不幹都得陪著去。
他甚至有種感覺,老爺子的孩子應該很久很久都沒回來看過他。
身為人子,這不應該。
即便有什麼矛盾,老人已如風中殘燭一般,看起來沒幾年好活,也該釋懷了。
他當然可以答應下來,這樣鋪麵將瞬間到手,暑期時他甚至可以帶著江虞婉一起去看奧運。
可是,他覺得不太好。
“老爺子,能和我說說您的孩子嗎?”
別怪他多怪閑事,某種程度上講,這就好比在馬路上遇到老人倒地,你扶不扶是一個道理。
關於此事未來的網絡上將爭論不休。
如果換作上輩子,他同樣會猶豫。
但這輩子,就一個字——扶!
思想通透了。
哪怕扶起來有可能會被訛,可是你不扶我不扶,我泱泱華夏五千年文明熏陶出來的尊老愛幼的傳統,還要不要?
那種“壞人變老了”的例子,終究是少數。
不能因為幸存者偏差,導致我們在絕對道德正確的問題上出現歧義。
如果老人倒地了,我們將其扶起,老人表示感謝——這樣的事件,不是缺少新聞性嗎?
我們沒看到,不代表它就少,隻是沒有報出來而已。
提起這個,鍾老居然顯得有些興奮,忙掏出手機來:“喏,這就是我孫子。”
李丘澤定眼望去,微微一怔:“混血?”
“嗯,他媽是法國人,我兒子當年留學認識的。”
“所以他們一家現在在法國?”
“那沒有,在申海。”
在魔都這麼近,不回來陪陪老爺子?要真的遠在法國就不說了。
“您孫子很帥啊,五六歲了吧。”
“喲,那不止耶。”鍾老搖頭,“這照片是好些年前的,今年該十四了。”
那你為什麼拿張小時候的照片給我看啊?
李丘澤楞了楞。
該……不會是沒有吧。
擦!
這有點不能原諒啊。
“您孫子五六歲之後,您就沒見過?”李丘澤想到一種可能。
鍾老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沉默半晌後,回道:“我從來都沒見過他,這張照片還是兩千年的時候,孩子他媽偷偷寄回來的,我買了這部新手機後,讓人幫忙存進來的,這樣看起來方便點。”
這話聽得李丘澤火冒三丈。
有些話實在沒收住:“您兒子真不是個東西!”
鍾老顯然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微微怔了怔,不過卻沒生氣。
“也不怪他,錯在我……”
老爺子的話匣子仿佛一下打開了,估計平時也鮮有人會主動上門找他聊天。
“我年輕時不作為,學人當二流子,做了很多錯事,孩子他媽的死,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老爺子說到這裏時,表情似有追憶,渾濁的老眼中,有股深深的自責。
李丘澤也是萬萬沒想到啊,這樣一位一心向佛、慈悲心腸的老人,年輕時居然是混社會的。
人這一生的境遇,還真是白雲蒼狗啊。
據老爺子講,年輕那會兒在社會上瞎混,結下一些仇家,人家找他報仇無果,便將矛頭對準了他的家人。
幹了江湖所不齒的事。
當然那人最後也沒落到好下場,趕上了八三。
他妻子死在一場火災之中。
自那以後,兒子對他的態度便迥然不同,眼裏有股恨意。
他萬分內疚與悔恨,妻子的死帶給了他難以磨滅的傷痛,同時也如當頭一棒,將他徹底打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