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歲那年,在夏季的某個夜裏,尹華珞被沒有血緣關係的姐姐當作犧牲品,獻給了一群高利貸債主。
暴雨傾盆,她被逼進了巷子的死路,絕望中胡亂按下了一個號碼求救,誰知對麵傳來的聲音竟然是齊南楓,那個她最不想有任何交集的男生。
他早晨還打電話問她,能不能一起吃頓飯,因為他就要出國了,算作道別,結果被她警惕拒絕,畢竟在她眼裏,他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人。
但在這樣的時刻,他卻成為了她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
尹華珞忘了自己是怎麼哭著喊出了所在地址,然後手機就被用力奪走,扔在牆上摔了個四分五裂。
她被按倒在肮髒的水坑裏,聽到其中一名債主惡狠狠地笑著:“你姐姐,憑你的長相,完全可以抵三十萬的債,所以你今晚是老子們的女人了。”
她拚了命地掙紮起來,尖尖牙咬住了對方的手腕,幾乎咬穿骨頭。
“操他媽的!不識抬舉的賤人!”那人慘叫一聲,罵咧咧揪起她的長發,接連扇了她十餘下耳光,直扇得她頭暈目眩,唇角流血,“老子們這就讓你知道知道厲害!”
漫冷雨夾雜著刺耳風聲,仿佛來自地獄的呼嘯,將夜色撕扯得支離破碎。
那群債主罵著不堪入耳的髒話,粗糙大手鉗著尹華珞纖細的手腕,將她一路拖行出了巷子。
粗糲的地麵,將她露在裙外的肌膚磨得血肉模糊,斑駁血跡很快就被大雨掩蓋,尹華珞絕望地嗚咽著,像個任人蹂躪的破舊布娃娃。
“大哥,今晚過後,這漂亮丫頭應該還能賣個好價錢。”
“何止啊,老子看要是留她長久做那種行業,這賤人不定能成了咱的搖錢樹。”
然而下一秒,山地摩托轟鳴的引擎聲卻驟然撕裂了雨幕,耀眼的車燈將巷子裏照得亮如白晝,年輕的黑衣男生從車上一躍而下。
齊南楓的目光穿過那群人,準確鎖定了一身血跡躺倒在地的尹華珞,戾氣瞬間充盈了他的眼底,他的神情霎時變得像野獸一樣凶狠。
領頭的債主不耐煩推搡了他一把,正想警告他別擋路,誰知尚未開口已被他迎麵一拳擊中了太陽穴,踉蹌著摔了出去。
“……雜種你他媽是找死!”
尹華珞躺在一片泥濘裏,任由冰冷雨水源源不斷地澆在身上,她勉強睜開雙眼,看到那位曾經自己最厭惡的不良少年,正獨自對抗七八名身材魁梧的大漢,傷痕累累,氣勢決絕而瘋狂。
她記得高中時他就是這樣的,打架招招見血,毫不留情,像一匹凶狠的孤狼,可是現在,他是為了救她。
他果真能為她做到這種程度,僅僅因為她無意中給他撥出的求救電話,便不問緣由,義無反顧地來了。
可就算是他再能打,又怎麼敵得過對方人多勢眾?
領頭的債主急紅了眼,衝動間從懷裏摸出了刀,眼看著那把折疊刀就要紮在齊南楓身上,尹華珞也不曉得哪來的力氣,就這麼跌跌撞撞朝他撲了過去。
那是下意識的選擇,根本不存在思考的餘地。
利刃刺進血肉的一刻非常爽快利落,而後洶湧的疼痛感才順著四肢百骸蔓延開去,尹華珞仰麵倒在了齊南楓的懷裏,溫熱鮮血浸透衣料,將她髒兮兮的白色裙子,染成了最刺眼的顏色。
“殺人了!”
不知是誰突然慌張地喊了一聲,那群債主互相拉扯攙扶著,匆匆逃離了現場,隻留下滿身是血的兩人。
頭上的傷口還在滴血,齊南楓恍然未覺,他狼狽不堪地抱著尹華珞,露出了從未有過的慌亂而痛苦的表情,他顫抖著,像是犯了錯的孩子,一開口就帶了哭腔。
“珞珞,你別嚇我。”
那一刀穿透了後心,尹華珞開始控製不住地咳血,意識已經漸趨模糊,她努力讓渙散的眼神定格在他的臉上,想要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認真記住這張臉。
原來在這世上,還是有人會為她而感到難過的,這就夠了。
她忽而釋然地歎了口氣,微笑著在他耳邊斷斷續續地:“齊南楓,其實,這些年……”
“我知道,這些年你一直討厭我,所以從來不肯多看我哪怕一眼。”齊南楓點點頭,淚水混著雨水從他眼底落下,他哽咽著,沙啞的嗓音充滿濃重悲傷,“但沒關係,我不求你喜歡我,隻求你好好活著。”
縱然是這麼卑微的願望,到頭來卻也成為了奢望。
尹華珞緩緩閉上眼睛,她想,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見他流淚,換作從前,誰能相信齊少爺有朝一日也會哭呢?
她的呼吸斷絕在濕冷的風裏,而他的這一滴淚,終變成了她在人世間所觸及到的,最後的溫暖。
尹華珞確信自己已經死了,死在了二十二歲那年的雨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