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你們自己的崗位上去,我可以當作這件事從未發生過。”

雷巴爾科聲音低沉,透著隱隱的威懾。

YAMAL號曾是一艘軍用船舶,船上紀律也效彷軍艦,船員們眼下的行動跟武裝暴動無異,雷巴爾科有權處決他們中的為首者。

但他不敢這麼做,冰海孤船,內憂外患,船上一旦亂起來,後果根本無法預測。

所以雷巴爾科看似威脅,實則懷柔,但海員們顯然不好說服。他們全都盯著他身後的雪,甚至沒有把注意力分給剛剛趕到的凱撒。

凱撒心裏微微一凜,船員們的眼神令他想到中世紀那些要把女巫捆上絞刑架燒死的民眾,既熾熱,又恐懼。

他沒來由地想起心理學教員富山雅史在課堂上講過的話,他說人類的精神狀態就像天平,看起來穩定,實則這個平衡十分脆弱,一旦攪動超過閾值,平衡就會徹底崩塌,人可以在一夕之間變成另一個人。

簡單粗暴樂觀無畏的船員們,和冰天雪地裏跪在東正教聖像前祈求救贖的船員們,其實是同一類人的不同側麵。

巨蛇群的出現摧毀了他們的某些信念。

“不,船長,她會害死我們所有人。”輪機長似乎是為首者,他站在人群的最前方,“她要麼是被詛咒了,要麼就是詛咒本體,她說的每個字都不能信。”

“加圖索先生,看起來得你來說幾句話了。”雷巴爾科把目光投向凱撒,“你們是老板,你們做決定。”

“先生們,冷靜。”凱撒站在兩人之間,“中世紀早就結束了,現在沒有人會把女性當作女巫丟進火堆裏燒死,何況那個孩子也不是女巫。大家都看到了,她冒著生命危險救了我的朋友阿巴斯,她是我們這邊的人。”

凱撒自己也覺得這番說詞有點生硬,但這對他來說也是個困難的工作。

他有把握在一杯咖啡的時間裏令一個出生在紐約或者倫敦上流社會的女孩對他心生好感,卻不知道怎麼說服一幫下裏巴人,加圖索家的繼承人本該這輩子都沒什麼機會跟下裏巴人說話。

輪機長冷冷地看著他,往一旁閃開,他寬厚的身形遮擋住了背後的那具擔架,擔架上是半具屍體。

凱撒吃了一驚。

他不是害怕死人,但這個死者的狀態實在是太詭異了,他像一具風化的石灰岩凋塑似的,正一點點地坍塌,擔架上落滿了灰白色的塵土。

如果這是一具上千年曆史的古屍,這種情形尚可理解,但他的胸骨已經灰化掉了,暴露出暗紅色的心髒來。從心髒的新鮮程度判斷,這是一具新死者的屍體。

“我的弟弟奧列格。”輪機長聲音嘶啞道:“一個小時前還是個能說話能走路的活人,可是說著說著話就開始出血,他從裏麵爛掉了,死得很痛苦。當時,他距離那個因紐特人最近。”

凱撒驟然想起幼蛇群灰飛煙滅的那一幕,跟這個死者的情形頗為相似,隻不過這個船員的灰化要緩慢得很多。

“你們中很多人都在場,你們全都聽到了那個女巫的詛咒!”輪機長指著遠處的雪,環顧身邊的每個人,“沒有人能逃得掉,你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