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長河在流動,水光潺潺。
幽暗的光像月光一樣柔軟,披在水麵上,萬點零碎的光在閃爍。
無顏的手指終於動了動,感受到一點麻木的酸楚。
知覺在慢慢恢複,她的手蜷縮一下,而後,慢慢地睜開了魂眼。世界在一瞬間模糊後又清晰,映入眼河是無垠長河,而她棲息在岸側,像一尾遊魚擱淺在窪地。
是混沌間。
喉嚨不受控製地低吟出聲,稍稍緩過一口氣,她撐著手臂正欲爬起。
恬靜的河麵在視野中倏地暴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呈現出昏黃渾濁之色,無數冤怪鬼魅咆哮著現出水麵,一隻隻慘白的手臂從河中伸了出來,微微晃動,手掌張開,像是想抓住什麼。
流動的長河停止,成為一圈渾濁翻騰的死水,猙獰的怪影伸出扭曲的觸手,慘白的手臂齊刷刷朝著她的方向移動過來。
冷汗刹那留下,無顏瞬間凝住了動作。
尚浸在河中的指尖宛若麻木,無顏飛快抽回來。河中的怨怪一瞬間暴漲,鋪天蓋地朝她嘶喊著撲來。
在將將觸及之時浮光碎影般破碎。
於驚懼之中閉上的眼又睜開。河麵已恢複如初,靜謐之河永恒流動,溫柔碎光掠過水麵,萬千若星。
抽動手指的那一瞬間,腦海中亦是碎記憶若浪般打來:堅執長劍的姑娘倒在了血和油凝固的城中,援軍在烈火大雪中匆匆而至……
也有很多記憶在回憶那個瞬間像浪花一樣碎落:蒼狼麵落在地上的那個畫麵,濺起一點殘血與碎雪,韶十一娘鮮血淋漓的掌心……
她占了閻蘿的身,融了閻蘿的魂,卻能以高臨於萬物之上的視野看完這個故事。
閻蘿離無顏遠去,現在這個立於混沌間長河麵前的,是無顏。
腦海中最終歸於空白。
她屏住呼吸,凝神去看長河。
長河溫柔碎光點點,映出無顏臉上的雪白麵具。
麵具勾勒出五官的輪廓,不過隻有無顏知道,麵具下的恐怖空白。
一聲輕微的撕裂聲,麵具從左下方倏而裂開一道縫隙,向上蔓延,一片龜裂。像是古樹分叉的枝丫。
無顏站直身,明明腦海中一片空白,可無顏仍是有目標地問道,好像冥冥之中地指引。
“何故?”
無顏聽見回應,仿佛自內心深處而來:“此次經曆失敗了,浮生麵因此破損。”
“失敗?浮生麵?”
無顏踱步,影影綽綽間,河道邊出現了一株古樹。模樣很熟悉,在淵崖、渾濁天地,都曾見到的古樹。
有個白衣人逐漸由虛化實。
無顏撫摸臉龐,麵具仍在,不過觸感更為輕薄。
無顏走過去,聽白衣人道:“你所佩戴之物,名為浮生麵,其源頭不在六合之內。”來自域外。
“它以人的欲望為食。你本為鬼,神魂與其相融,通過附身與人的情感交融,可以滿足浮生麵的要求。”
白衣人衣衫微動,玉白的手伸出去,不知何時花開滿枝頭的古樹悠悠落下一片花,點在他掌心。
“你的願望,是要一張臉。”
無顏默然。
花碎開,掌心上浮現出流動的光影,呈現投影出一方冰雪廣原。雪不止,一枚晶瑩剔透,渾然天成的琉璃棲於地,微微被雪覆蓋。
“這是浮生麵所求——琉璃瞳。”
“這隻是第一步。”
“待浮生麵造化完成,你的願望也就實現了。”
一陣沉默。
在此次經曆中,回憶過去,無顏竟從未見識過琉璃瞳這種異寶。
良久,無顏道,“那下一次——下一次是什麼時候?要過多久,才能實現?”
白衣人搖搖頭,落於他指尖的零碎落花卻輕輕飄起來,無形的風將它吹至無顏麵前,融合進雪白的麵具裏。“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你?你……”
“喚我無名便是。浮生本虛妄,我是浮生麵產生的魂靈,有名無名皆相同。你放心,我不會害你。”
也正如他所言,縱使不知相貌身份,信任從心底而生,冥冥之中,無顏從不曾感到一點白衣對她的惡意。
“那為什麼先時,要帶我去魔界呢?”無顏問道,她的確好奇,那時也震撼於一個珍奇物件,竟有穿梭界麵的能力。
“浮生麵的開啟,需用洪荒時期魔族純血。”
言及如此,無顏便明了。
血脈的純淨,在某一方麵,也是得天獨厚的異粹。隻不過,稍想起魔尊漓黯昔時戰於遠古三界的威名,還是會因為取人家一丟丟血而稍微害怕啊。
無顏邊與他聊著,一邊自在地在長河邊散步起來。能感覺到閻蘿殘念在身體裏徹底消弭:“這般說,與我神魂交融者,皆為人?浮生麵選擇的人,或者說什麼別的,有沒有規律?”
白衣隨無顏飄走而跟隨在無顏身側兩步之外,他答道“你附身的人,皆於無序的百千年前後。”
無顏驚:“那這般說,也許這次的閻蘿在三百年後的人界,也許下次就在一百年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