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暄了兩句,秦鉑稍稍拉開了椅子,笑睨著明芮希道,“先坐,菜點好了,待會兒就上了。”
明芮希朝他輕輕頷首,而後壓著裙擺優雅落坐,“謝謝。”
秦鉑隨後坐下,親自給明芮希斟了杯茶,茶湯是澄黃透亮的紅,“嚐嚐,我帶來的。”秦鉑用餐從來不用餐廳的茶和酒,無論這間餐廳什麼品級,挑剔到令人發指。這點,明芮希初識他便知曉了。
“單樅雪片。”隻是聞香,明芮希便精準地道出了茶類。
雪片,鳳凰單樅的冬季茶,經霜凍磨礪,香氣馥鬱,回甘濃烈。
是她喜歡的。
杯盞相貼撞出嫋嫋清音時,秦鉑輕笑道,說不出的清雋瀟灑,“知道你喜歡,專門給你準備了兩盒。”
明芮希撤回茶杯,紅唇抿上杯沿前,纖長的睫羽閃動,帶出了一絲清婉笑意,“那我要怎麼感謝學長?”
秦鉑睨著她,眼底似壓了情緒,“一定要這麼客氣?”
明芮希輕輕嗯了一聲,“無功不受祿,現在又非年非節的。”
溫柔有時候就是一把刀,不聲不響誅心。秦鉑又一次被挫敗感擊中,對峙十數秒,妥協道,“你贏了,帶酒了嗎?今晚來一支當謝禮。”
明芮希說好,這才輕抿了兩口茶。
馥鬱茶香於唇齒蔓延開來時,她給司機胡海發了條短信,請他幫忙送兩支木桐給她。
沒多時,胡海來到明芮希身旁,把兩支紅酒放到了桌麵上。隨後,退開。秦鉑垂眸,目光落在瓶身的酒標之上。
選自木桐堡葡萄酒與藝術博物館裏的一個珍寶酒杯,曆史最早可追溯到1950年。
2000年的木桐,滋味極好的年份。
更讓秦鉑覺得意外的是,明芮希車上竟然真的有酒,他記得她從來不碰酒,至少在公眾場合是這樣。
“還真有啊?”
明芮希輕輕勾唇,白瓷似的肌膚經笑意氤氳,透出健康粉澤,“出來見學長,自然是要做點準備的。”
秦鉑怔了怔,失笑,“行,明芮希你很行。既然都拿來了,來點兒?”
“兩杯,不能更多了。”
....
兩個人都不是愛在餐桌上說話的人兒,菜品上桌後,各自用餐,靜寂無聲。明芮希晚餐的量很少,沒過多久,便放下了筷子。
秦鉑跟著停了,微擰著眉,“怎麼吃這麼少?不合胃口?”
明芮希輕笑:“不是,我晚餐一直吃得少。多了,第二天可能會水腫,影響工作。”
保持自己在鏡頭前的狀態是她工作的一部分,她選擇了這份工作就必須做到,而且對她而言,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兒。從她有記憶開始,除卻那段鑽牛角尖的日子,她一直都是克製自律的。這同媽媽的教導有關,早已刻在她的骨子裏。
聽她提起工作,有些話秦鉑壓不住了。
他睨著明芮希,黑眸緊盯著她,“為什麼非得是廷城?”
這問題來得突然,明芮希猝不及防,恍惚了片刻。整個人似被柔光裹住,一身清冷瑰麗半溶惹人心憐,是秦鉑從未見過的。
秦鉑的目光被牢牢拽住,不自覺地一寸一寸的黯了下去。隻是這種脆弱神思並沒能困住明芮希太久,她嫣然輕笑,完美到能讓人生出距離感,“我喜歡這裏,在這裏生活讓我心安。”
外婆雖然不在了,但她和媽媽曾經長久生活過的老宅子還在,為她揮拳在老宅跪了一天一夜的小哥哥也在這裏......
層層藩籬再次築起,那一瞬的嬌柔脆弱如夢似幻,秦鉑再也碰觸不到。失落伴著不甘湧出,為他所知曉,花費了些時間壓下,才歸於平靜,“如果想回去,隨時打給我。”
明芮希淡聲說好,可她和秦鉑都知道,她隻是說說而已。她如果想留在北城,兩年前就不會隻身一人來到廷城。
....
秦鉑和明芮希出了明德,直到她上車,秦鉑都沒能問出心中疑惑。
廷城到底有什麼讓她心安?外婆去世,除了幾個清貧鄰裏,她在廷城舉目無親。
目送她的車遠走後,秦鉑回到自己的車中。車門闔上時,他對著副駕座的助理說,“找兩個靠譜的人守著明小姐,有異常,隨時同我說。”
守著?隨時?
助理李昭群跟了秦鉑幾年了,自然知道這話意味著什麼,沒有猶疑地回道,“我立刻安排。”
“走吧。”
明芮希不會知道,秦鉑的行程單中並沒有廷城的位置,趁著短暫的閑暇時間,專門為她而來。
*
借著柔和燈影,明芮希換上了拖鞋,緩慢踱向茶幾。
止步時,將橙色的愛馬仕擱在茶幾麵上,這才從隔層拿出手機。
一個未接來電-阿姨胡悅涵),微信有12條未讀信息。
“........”看到這未讀數量,明芮希便知這些信息大幾率來自於吳雪羚或是陳雅靜,除了這兩人,她周圍沒人這麼能說,而且這兩人極喜歡將一個句子斷成一段段的。依照過往的經驗,這會兒她或她正興奮著,話題一旦開頭,一時半會絕對停不了。
思及此,明芮希決定先打給胡悅涵。
信號接通時,胡悅涵溫柔含笑的聲音如水般湧入明芮希耳朵裏,“希希,影響你睡覺了嗎?”
“沒有,剛到家。阿姨,有什麼事兒?”明芮希輕聲,不見熱絡卻也沒有生疏與怨恨。這些年,胡悅涵所做的一切明芮希都看在眼裏,她雖無法做到完全沒有芥蒂,但也不恨她和父親。鮮少有什麼東西可抵歲月漫長,更何況媽媽再也回不來了,她不忍心也沒有權利讓父親孤獨度過後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