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靈與死靈並存的世界。
怪物肆虐,異種橫行。
臨水集的市民對死靈活躍的夜晚,對城牆外麵的荒野,有著天然的恐懼。
如今,對地牢的恐懼也將烙印在他們的骨子裏。
近半年。
臨水集的犯罪率降至冰點。
竊賊紛紛轉業從良。
脾氣暴躁的市井小民學著控製自己的情緒,以免衝動犯錯。
在市政廳就職的官員、內城的世家貴族、工場主、商販……全都夾緊了尾巴,收斂本性,小心翼翼地過日子。
而這一切,都是源於受治安司管轄的地牢裏關押著一頭“皮包骨”。
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不願意跟一頭“皮包骨”做獄友。
但顯然。
羅南·橡木盾是個例外。
時隔多日,這個比“皮包骨”更讓市民感到害怕的少年再次光顧地牢,提著一盞煤油燈,沿著幽深曲折的地下巷道,不斷深入。
“要不是偶然發現,被小白寄生後,這種腦子壞掉、隻剩下求生和殺戮本能的怪物短時間內會發生僵直反應,無法動彈,我們當時根本沒辦法捉住它,把它從斷弓山運回臨水集,關進地牢調教。”羅南邊走邊說。
“小白是誰?”
問話的是個白發白須的老頭,跟在羅南身後。
橘黃的燈光照亮他布滿皺紋的側臉。
他看起來至少有九十歲。
但目光烔烔。
身板健碩硬朗,走路帶風,腿腳似乎比二三十歲的年輕人還要利索。
話音剛落,他就感知到有一股沒有形質、不可言狀、無法抵禦的怪力穿透自己皺巴巴的皮膚,滲進體內。
“小白向您問好。”
羅南轉過身來,稍微放慢腳步倒著走,誇張地裂開嘴,亮出一口白得有些晃眼的牙齒,俏皮地說。
老人抬頭看了羅南一眼,愣了愣。
他很快意識到了什麼,猶疑地問:“你給自己的神識取名?”
羅南點了點頭。
“可能是青春期到了,近段時間躁動難安,時常感到無聊,總想殺人放火搞事情。”
“我嚐試賦予我的五道神識以人性,衍化五種獨立的人格化身。”
“以後無聊的時候,我可以分出五個自我,湊成一桌,自己跟自己聊天。”
老人下意識地抬起右手擦了擦額頭。
雖然並沒有出汗。
做為羅南的老師,做為教會羅南冥想、引導羅南走上符文之道的老師,老人覺得自己已經沒法理解這個學生。
一時間,他不知道說什麼好,索性保持沉默。
羅南轉過身去,領著臉上掛著苦澀微笑的老師左轉右拐,深入沒有獄卒看管的最底層地牢。
很快。
兩人走出巷道,來到中庭。
羅南手裏提著的煤油燈的亮度很有限,隻能照亮中庭的一偶。
十步開外,一片黑暗。
羅南和老人一前一後,走下一段台階,繼續前行。
身前的空氣慢慢變得陰寒刺骨,像水霧一樣凝滯,充斥著刺鼻的血腥味。
大概走了五十步,位於中庭正中央的、由百煉精鋼打造的特製囚籠出現在燈照範圍。
橘黃燈光映照下。
可以看到囚籠裏關著一頭約莫三米高的人形怪物,被碗口粗的鐵鏈緊緊鎖住脖子和手腳,牢牢固定在一個鋼鐵鑄造的巨型十字架上。
這個怪物幹瘦無肉,沒有毛發,形同骷髏。
烏黑緊致的表皮有著金屬質感。
裂開的大嘴,被一根貼著臉頰、彎向腦後的鐵條緊緊勒住。
深陷的眼窩,升騰著攝人心魄的青色冥焰。
當羅南踏進距離這個學名叫做骨妖、俗稱“皮包骨”的怪物七步範圍內,煤油燈散發的光芒迅速黯淡,仿佛被一種詭秘的力量吞噬。
羅南停下腳步,後退一小步。
燈光隨之恢複常態。
彎下腰,把煤油燈放在鋼鐵澆鑄的地板上,羅南繼續往前,徑直走到囚籠邊沿,抬起頭,跟“皮包骨”對視。
常人跟“皮包骨”近距離對視,要麼當場死去,要麼發瘋失控。
羅南卻安然自若,沒有出現任何異常。
老人對此已經習以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