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冷的春風帶著濕潤的潮氣吹了過來,仿佛能穿透嚴實的鎧甲。
江燕如身上穿得並不厚實,此刻就實打實地打了一個寒顫。
“……什、什麼?”她能感受到自己牙關都有些發緊,聲音就像是從縫隙裏慢慢擠出的一樣。
這世道連風都要選著人欺負,江燕如覺得寒風刺骨,瑟瑟發抖的時候,台階上的青年卻被這風拂出一身灑脫俊逸。
他身上的衣就像是碾碎的秋海棠,疊著一層又一層的殷紅,直到那紅到濃烈,紅到讓人驚心。
就好像他那雙風流含情的眼,越往深處看越是深淵。
此刻那深淵仿佛要噬人,江燕如在這一刻領會到一種自投羅網的感覺。
青年慢慢收斂起過激的眼神,微微一彎,那雙形狀優美的眸子頓時又變得繾綣帶情,宛若是在逗弄著什麼脆弱的小東西,分外輕柔:
“哥哥我,現在改姓蕭。”
“——單名一個恕字。”
他戲謔地加上‘哥哥’兩字,宛若是附和她的虛情假意。
這兩句話落到江燕如耳邊,不亞於平地砸下來了驚雷,讓她瞬時就圓瞪雙眼,同時膝蓋一軟。
咚得一聲巨響,江燕如跪坐在了車轅上。
淚花又被劇痛嗑了出來,潤濕了眼睫,那張煞白的小臉說有多驚恐就有多驚恐,說有多可憐就有多可憐。
尋常的人隻要看上一眼,都會提起心來小心嗬護,就怕再說重一句話,這可憐的小人兒就會被嚇破了膽。
但是蕭恕可不是尋常人。
他心硬如鐵,歹毒非常。
看見江燕如害怕反而聲音更冷,就像那陰冷狠厲的毒蛇,吐著長長的信子,往獵物的身上陰測測一卷。
“下車。”
以為逃出虎穴,誰知又進了龍潭。
江燕如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親親熱熱’喊了一路的哥哥和她滿腔義憤罵了一路的大奸臣蕭恕,竟是同一個人。
這怎麼可能,又怎麼會?
這是再借她十個腦子都想不出前因後果。
但是蕭恕的奸臣一名絕非空穴來風,他的所作所為早已和江家訓練子弟的規訓背道而馳。
若是爹看見,也隻會百般不解,原本一個好好的少年郎會變成這樣一個人神共憤的惡臣。
他睚眥必報、錙銖必較,除異己、擾朝綱,隻要得罪過他的人,雖遠必誅,是大周上下無人敢惹之徒。
她還當麵管他叫——瘋狗。
江燕如渾身顫抖,已經在思考自己要怎樣體麵地入土為安,那邊蕭恕腳尖不耐煩地點了點台階,像是在把沾上的髒東西抖掉,又好像是在計算著時間。
他是一個極沒有耐心的人。
好習慣難養成,懷習慣更難改掉。
如果這一個壞毛病他還保留的話,那麼江燕如預料下一刻他的臉色一定會更加難看。
這都已經是躺在砧板上的魚肉,哪還有掙紮的餘地。
江燕如忍著膝蓋的疼痛忙不迭地爬下馬車,在蕭恕再開口之前,緊張兮兮地靠過來。
蕭恕抬了抬眼,為她忽然乖順聽話有些許意外,“不反抗?”
若還在蜀城,江燕如絕不會是這樣的德行。
蕭恕眸光慢慢落下。
他離開蜀城的時候,江燕如才九歲,半大的孩子哭得像是丟了最喜歡的玩具一樣追著他跑了好遠,摔了一跤後知道再也追不上,就在地上哭得更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