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之後,仍舊是天陰殿內,雲靈月已經離去多時。偌大的殿堂之內,隻有父女二人默然對坐著,氣氛壓抑而沉重。
羽旭玄目光灼然,定定的注視著羽雲琴良久,最後似是了然,又含著幾分不解惋惜的詢問。
“為何要拒絕?”
原以為那莊無道,也是個不擇手段的性子,如其父親一般是薄幸之人。卻全未曾想到,此子竟是出人意料的情深意重。
隻因翡翠原之戰,生死未卜,勝負難知,所以離寒天宮那日之後才毫無表示?到此時大局已定,再無負累時,才起意前來提親。
這確有但當,也是愛女的良配,他本人亦樂見其成。
可結果發生意外的,卻反倒是自家女兒這裏。
“女兒拒絕之因,父親其實應該猜到了幾分才是。”
聽得上首處,羽旭玄發出了一聲不悅的冷哼,羽雲琴是麵不改色。其實也改不了顏色,羽雲琴的臉上,自始至終都是蒼白如紙。
“代價太大,女兒不想因這婚事,就壞了自己道途。如今正是女兒衝擊元神之時,也不願為了這區區男女之情,而有所分心。”
轉拜離塵門下,意味著她幾十年修行之功,都將毀棄大半。需要用數十上百年的時間,修成新的功法,新的秘術,
羽旭玄默然無語,他心中猜測也是如此。隻是,這並不能成為羽雲琴拒絕的理由。
“離塵宗的重明陽神錄與離世絕塵二決,亦是這世間最絕頂的功決。一品遮天,遠在我赤那個的赤陰凰神決,青木長生訣之上。離塵宗諸般傳承,隻觀那莊無道成就,就可知一二。不過元神中期而已,隻論功法威能,便是沐淵玄也被他壓過一頭。且有無道助你,最多三五十年,修為就可盡複舊觀,日後修行更易,遠勝如今。”
“然而離塵宗適合我太陰清體的功法,少而又少。重明陽神錄雖是世間頂尖大法,卻非雲琴能夠修習。反倒赤陰城幾種鎮宗神決,女兒如今習之無礙。”
羽雲琴語音低落,卻含著難以動搖的堅定:“且雲琴若遠嫁離塵,父親在赤那個內,隻怕也要飽受同門責難。”
“我這裏卻是無妨,也莫要拿我當借口。”
羽旭玄眉頭微擰,神情更是不悅:“即便雲琴你不願轉入離塵宗,也同樣可與他結秦晉之好,雙修道侶,也不一定非得同入一門。”
“此事多有不便,此界中還好。然而他日飛升之後,又該如何?”
羽雲琴螓首微搖,眼神淡然悠遠:“女兒既不能隨他轉入離塵宗,就不能如此自私。與其日後糾纏不清,倒不如一開始就了斷為好——”
羽旭玄楞了楞,神色漸漸緩和,定定的又看了羽雲琴一眼,再次一聲輕歎:“此言也有道理!罷了,隨你心意便是。隻望你日後,莫要為今日後悔!”
說完之後,羽旭玄就已直接長身站起,不片刻就走出了殿門。麵色複雜,也不知該喜該悲。不過羽旭玄自問,估計自己這一輩,都難得起‘識人之明’這四字。
他不但看錯了自己師尊,也看錯了自家女兒。
羽雲琴獨自跪坐於殿中,須臾之後,忽然兩行清淚流下。隻是眼瞳中,卻又含著憧憬與期冀,還有一絲絲的執著與野望。
長生問道——這是所有修行之士,一輩子的期冀,有誌一同的修行最高境界。羽雲琴也曾渴望過,夢想過,還在練氣境時壯誌滿懷,以為自己必有一日能登頂巔峰。
可夢想終究是夢想,幾十年來她越是修行,就越覺艱難,越感困惑。
隻覺前方的路,是越走越窄,越來越陡,眼前的這座山峰高不可攀,讓人絕望。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她心裏的意氣漸消,成道問真的執念一日不如一日,再沒有了練氣境時的雄心壯誌。
可自從與莊無道雙修那一日之後,一切就有了變化,
僅僅隻是莊無道一半的魂體特質,羽雲琴就發現自己的修行之速,驟增了數倍。尤其是魂識的增長,可說是一日千裏。
這幾十年來,她也從未有一日似如現在這般,感覺自己距離那‘長生之道’如此之近——就如懸在自己頭頂上,觸手可及的甜美果實,隻需自己努力伸出手,就能輕鬆摘下。
既是大道可期,那麼其餘一切,又何需去在意?
一日之後,當莊無道接到從赤陰城那邊傳來的消息時,正在同聶仙鈴一起,參研那‘離塵天牒’內的那些圖影。
哪怕之前就有不妙的預感,可當接到了雲靈月的信符之時,莊無道也不禁一陣怔忡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