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三日前的太後壽宴, 是莫衡此生最害怕的日子。
那今日,就是他這輩子第二害怕的日子。
莫衡急匆匆地從博蘭苑趕到了竹苑,卻見沈映月坐在書房之中, 與一位老者敘話。
這位老者著了一身靛藍長袍,看起來約莫六十出頭, 頭發花白,三縷長須,延伸至胸前,眉頭習慣性地蹙著, 不苟言笑, 滿臉寫著“古板”二字。
莫衡站在門口,正猶豫要不要進去, 沈映月卻恰好抬眸。
沈映月見莫衡有些呆愣地站著,便衝他點頭, 道:“莫衡, 快進來,見過穀先生。”
莫衡斂了斂神, 茫然地邁入了書房。
沈映月對穀先生道:“這便是我夫君的堂弟, 莫衡。”
穀先生抬起眼簾, 上下打量了莫衡一眼。
莫衡聽了巧雲的話,便著急忙慌地趕來找沈映月求證, 此刻的莫衡,發髻歪斜,衣襟微亂, 實在有些不雅。
穀先生的眉頭, 皺得更深了。
沈映月又對莫衡道:“穀先生在致仕之前, 官拜翰林學士, 從今日起,便是你的師父了。”
莫衡麵色僵了僵,隻能硬著頭皮,喚了句:“穀先生好。”
穀先生麵無表情地點點頭。
莫衡幹笑兩聲,道:“二嫂……借一步說話。”
說罷,便連忙拉著沈映月,走到了一旁。
莫衡壓低聲音道:“二嫂!巧雲一大早便在收拾我的書房,還說我要考科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映月側目看他:“你不是要變得更強麼?不考科舉,難道去從軍?”
莫衡:“……”
他忍不住歎了口氣,道:“二嫂……不瞞你說,我這兩年,沒、沒怎麼讀書,學的那些東西,隻怕早就還給先生了。”
沈映月點點頭,道:“我知道,所以我請了穀先生來,穀先生當年參與過科舉考試的出題,帶過的門生無數,教你是小菜一碟。”
沈映月自壽宴之後,便送信去了太傅府,這穀先生,便是沈太傅為她推薦的。
莫衡歎了口氣,道:“難怪穀先生殺氣這麼重。”
沈映月看了他一眼,道:“你如今的情況,若是尋常的先生,隻怕束手無策。”
莫衡:“……”
他頓時有些絕望,道:“可今年的童試都結束了 ,我不但要等明年,還要從童試考起?”
這大旻的科舉考試,分為四個層級。
依次為“童試”、“鄉試”、“會試”和“殿試”,考完“童試”之後,便會成為秀才,然後再繼續參加“鄉試”,通過之後,成為舉人,再層層遞進,變成“貢士”,繼而成為“進士”。
莫衡從未參加過科舉考試,自然要從童試考起。
沈映月笑了下,道:“今年的童試、鄉試雖然都過了,但這一輪的會試還沒過。”
莫衡微怔:“二嫂說的是春闈?那不是隻有舉人才能參加麼?”
沈映月點頭:“不錯,但我打聽過了,隻需要得到兩位一品大員的舉薦,便可以破格提拔,直接參加會試。”
莫衡疑惑道:“一品大員?”
沈映月解釋道:“簡單地說,若是我父親,和左相都願意推舉你,那你便能直接參與會試。”
莫衡欲哭無淚:“二嫂,你不是才打了左相的孫兒麼?”
沈映月一笑:“是啊,還好隻打了一巴掌。”
莫衡:“……”
沈映月氣定神閑地笑了笑,道:“好了,這些事我自會安排,你隻管好好讀書。”
莫衡麵露難色:“可是,從現在到春闈,已經不足三個月了啊!”
沈映月點頭:“沒錯,所以你每說一句廢話,都是在虛度光陰。”
莫衡再次陷入無語。
頓了頓,沈映月又道:“對了,我還為你找了個書童。”
“書童?”莫衡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抬眸看去,隻見莫瑩瑩笑嘻嘻地走了進來。
她手裏拿了一根狼牙棒,優哉遊哉地在莫衡眼前晃了晃,笑道:“二嫂說了,我鎮國將軍府,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三個月,我哪兒也不去,就陪著你讀書了。”
莫衡白眼一翻,差點兒暈了過去。
-
自從莫衡開始閉關讀書,二房的博蘭苑,便開始了雞飛狗跳的日子。
穀先生的訓斥聲、莫瑩瑩的催促聲,還有莫衡的慘叫聲,夾雜在一起,好不熱鬧。
莫衡公子考科舉一事,也成了鎮國將軍府茶餘飯後的話題。
丫鬟小廝們隻要得空,便聚集在一起,竊竊私語——
“聽說莫衡公子,如今每日睡不到三個時辰,但凡醒著的時候,手不釋卷,連用膳、出恭都要看書啊!”
“可不是嗎!之前請了那麼多先生,都被他逼走了,就從未好好讀過書!臨時抱佛腳,辛苦些也是難免的。”
“你們覺得,莫衡公子能考上嗎?”
“莫衡公子若能考上,那我也能去報名了!哈哈哈哈……”
“但聽說這事,是夫人安排的!但凡是夫人要做的事,就沒有不成的!”
“我賭莫衡公子能一次登科!”
“我賭兩次!”
“我賭考不上……”
家丁們的議論越來越熱烈,而莫二爺和二夫人,自然比他們更關心莫衡的情況。
“老爺,衡兒已經好幾日沒有出過博蘭苑了,這沈映月到底要做什麼?”
二夫人在房中來回踱步,心裏總有些不安。
莫二爺看了她一眼,笑道:“之前衡兒不念書時,你跟著擔心;如今認真念書了,你怎麼也放心不下呢?”
二夫人道:“衡兒能念書,自然是好事……可沈映月將他關在博蘭苑裏,是什麼道理?聽說請了個極其嚴厲的先生來教他,每日不吃不喝不睡的……萬一弄垮了身子,可怎麼好?”
莫二爺開口道:“哪有那麼誇張?我聽史管家說了,如今,博蘭苑裏吃食的供應,可是全府裏最好的!每日不是補湯就是參湯。之前衡兒時不時晚上出去喝酒,如今的作息,反而比之前規律多了,你就別瞎操心了!”
二夫人輕瞪他一眼,道:“你懂什麼?這些不過是場麵功夫,誰知道衡兒在裏麵過著什麼樣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