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下,平整的綠色草坪上,諾艾爾正躺在地上大口喘氣。
他穿著罩袍鎖子甲,手臂裹著厚厚的棉甲護具,身邊一把加裝配重的木劍斜插在地上。
細細的劍影遮過他大汗淋漓的麵龐,隨著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微微晃動。
草坪訓練場的另一邊,同樣裝束的蒂娜以怒式持劍,眼神和表情都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她保持著姿勢不動,過了很久也沒見諾艾爾站起來之後,才歪了下頭,放下劍走到對方身邊蹲了下來。
呼吸稍微平複了一些,諾艾爾感覺一道影子遮住了陽光,依稀還有微弱的風拂過臉頰,於是偏頭睜開了眼睛。
蒂娜正蹲在他腦袋旁邊,一隻手拿著梧桐葉規律扇動,這情形無論看多少次都會讓人覺得像是招財貓。
“你能別這麼幹了麼,”
諾艾爾看著蒂娜那雙棕色的雙眸,認真說道:“咱家的梧桐樹都快被你擼禿了。”
蒂娜搖了搖頭,手上動作沒停。
諾艾爾歎了口氣,腦袋轉了回去,繼續躺平。
梧桐葉勾起了一段記憶……
那年他八歲,熟練地偷跑出去跟費利克斯兩人進行王都探險,但那次不小心走遠了,一頭紮進對兩個小孩來說過於危險的貧民窟。
他是在那裏第一次遇到蒂娜的。
她和自己同歲,但那時卻瘦弱得至少矮了自己半個頭,穿著破爛的麻布衫和短褲,那身衣服明顯是成年人的。
小隻的蒂娜像是整個人套在麻袋裏,他第一眼還以為撞到了什麼麻袋怪物,費利克斯更是直接嚇得坐到了地上。
但令諾艾爾印象最深刻的還是那雙眼睛。
那時,一個不知道熬過了怎樣的苦難才在貧民窟那種地方幸運活下來的孤兒,她漂亮的棕色眼睛裏隻有單純和……戾氣。
像是一隻陷進泥潭的惡犬,高傲、凶猛,兀自掙紮著,即便遍體鱗傷,也會毫不猶豫地朝所有靠近自己的人呲牙。
還好,她還小,所以好騙。
雖然身體是小孩,但靈魂卻足夠成熟的諾艾爾輕而易舉地用一根麥芽糖給自己騙了個向導,還順帶把她拐回了家。
本來,諾艾爾沒有那麼在意蒂娜,隻當是撿了個玩具。
嗯……他當時對於研究不同環境下人類的成長發展有一定興趣,八歲的蒂娜暫定為實驗對象。
諾艾爾比較好奇如果讓她換個溫和的生存環境,那股子比惡犬還駭人的戾氣會不會就此消失,她會不會因為命運的改變從而成長為完全不同的人,比如一個有貴族氣質的千金小姐。
結果很有趣,有趣過了頭……
小蒂娜果斷拒絕了跟女仆長學習禮儀以後成為一位出色女侍的人生道路,轉頭跟諾艾爾一起向當時受雇於柏蘭特黎家的一位老騎士學習劍術、騎術、軍事理論。
在法蘭王國,法律上並沒有限製女性成為騎士,但實際上女騎士少之又少。
一方麵,身體天賦上的限製是巨大的;另一方麵,受良好教育的貴族女性不會選這種嫁不出去的職業,即便有想法,也不可能得到父母同意。
而平民想要成為騎士難比登天,他們的軍事技能必須相當優秀才可能被看中,因為和他們競爭的都是從小受訓,十幾年如一日接受係統軍事教育的貴族子弟。
而在絕大部分相關教育資源都壟斷在貴族手中的情況下,這幾乎是不可能做到的。
對平民來說,如果要受教育,教會學校才是最好的出路。
但蒂娜成功了,身為女性,並且還是身份低賤的貧民窟流民,她成功通過考核和諾艾爾一起成為了那位老騎士的扈從。
後來又接受柏蘭特黎子爵冊封,成為了一名領有直俸的侍從騎士。
人生逆襲,驚天大逆轉,用這些來形容蒂娜都過於蒼白,因為她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怪物。
天賦使人傑出、優秀,若這種優秀在人們理解範圍內,那叫天才。
而若是這種優秀怪異到人們無法理解,那就叫怪物。
諾艾爾五歲就開始接觸劍術,並且他有著成年人的意誌力與理解能力,學習進度碾壓一般天才不在話下。
蒂娜八歲才第一次摸劍,長期營養不良身體瘦弱,起初還經常因高強度訓練而暈倒。
然而兩年後,十歲時諾艾爾第一次在一對一的劍術對決中輸給了蒂娜,從那以後他再也沒贏過。
順帶一提,馬戰對決第一次輸是十二歲,保持全敗戰績至今。
天賦,令人恨得牙癢癢的天賦。
你永遠不知道天賦可以把一個人限得多死,也永遠不知道它能把一個人捧得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