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保持距離(1 / 3)

爸爸的公司早在幾年前就已和我沒有任何的關係,事到如今,雖然我無法接受,但我也無力回天。因為這是新總裁自食其果。違背了市場道德,便必然會有暴露而受罰的一天。但是,小芳阿姨呢?爸爸的那些同事呢?我還曾經清楚的記得,那些爸爸的舊時同事和藹親切的笑容,我曾經天真地笑著叫他們叔叔、伯伯……看到他們就這樣下崗失業,我真的於心不忍。他們是無辜的。就算他們有罪,我也不希望看著曾經抱過我、笑著摸過我的腦袋,和善地叫我東東的他們就這樣遭受事業上的災難。我或許真的該做些什麼,幫助他們。可是,還是那個問題,我能做些什麼呢?那個晚上,是我最痛苦和難以忍受的一個晚上。我睡在我的房間裏,嘉琪就在我的床邊,雖然我的臥室裏有一大一小兩張床,一張是我的,一張是嘉琪的,但是平時我們依舊睡在一起。那一刻,我的房間是黑暗一片,漆黑的房間角落集中了全世界所有的黑暗,而我就注視著那最黑暗的一角深深沉思。

望著那片黑暗,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覺到了我自己身上的責任。我是該做點什麼了。整個晚上,我反複對自己說。一個小時後,我拿起了電話,冒著半夜吵醒陳先生而被他怒罵的風險撥通了他的電話,把一切都告訴了他。事到如今,唯一有能力幫我,也隻有陳先生了。打電話的時間很長,持續到了0點。所以我不在這裏一一贅述。我隻說那通電話的結果。掛下電話前,陳先生這樣問我。“小東,說了這麼多,你到底真的做好決定了嗎,求我合並你爸……原先的公司?”“是的,陳先生,我已經做好決定了。公司原先的領導那邊,我會去說服。看在我是我爸楊華鬆的兒子的份上,我相信他們都會支持我。就算以後公司合並,他們還是會和以往一樣全心全意為公司效力”“陳先生,真的謝謝您。”電話結束。就這樣,我決定了爸爸公司的未來。僅僅是一通電話,我就把爸爸的公司,包括職工和領導,全都轉到了陳先生的麾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對不起我的爸爸,因為我把他幾十年來的心血全都轉讓給了他的競爭對手。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說,我卻自覺問心無愧。畢竟,我已經盡我最大的能力去幫助那些公司裏的老員工,老一輩。他們幾乎將半生都付出在了在爸爸的公司裏,對他們來說,公司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物,都已經深深地成了他們生命裏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老來失子固然痛不欲生,而老來下崗又何嚐不讓人痛心絕望?所以我才會請求陳先生。而陳先生之所以會答應我的請求,原因也很簡單,吞並了我爸爸的公司,對他們公司的發展隻有好處而沒有壞處。吞並爸爸的公司,意味著三鑫公司生產規模再次擴大,競爭力再一次增強。隨著競爭對手逐一倒下,吞並,三鑫公司將會穩穩地成為一方的製藥巨頭,成為一方霸主,甚至足以在全國的製藥公司中排領先地位。從今以後,恐怕再也沒有公司可以撼動三鑫製藥公司的地位。

這個想法,或者說這個野心,其實陳先生早就有。隻不過,這一次的政府查封製藥公司事件恰好製造了一個契機,讓陳先生的野心得以實現。而幫助陳先生實現這個野心的,恰恰是在會議上提出原始方案的我。真是諷刺。在我和陳先生通話後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爸爸的公司正式被三鑫製藥公司兼並,公司主權轉到了陳先生的手裏。從今以後,爸爸的公司再也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它已經成為了三鑫製藥公司的一個分公司。當然,吞並了爸爸的公司後,陳先生還是做出了他對我的承諾,陳先生親口規定,在公司吞並後,我爸爸公司的一些核心員工和領導可以保持不變,唯一的要求從今以後他們都必須為三鑫公司工作,按照三鑫製藥公司的理念進行生產。我爸爸的人,全都到了陳先生的手裏。小芳阿姨,爸爸的舊同事,一時間,全都成了陳先生手下的人。當然,要讓爸爸公司的原先領導接受公司被陳先生吞並的事實,還是需要我親自出馬。在三鑫製藥公司兼並我爸爸公司的這一個星期裏,我往爸爸的公司跑了好幾趟,還想方設法找齊了那些老員工和老領導。當他們知道我的身份後,他們對我的態度都較好,對我的話也明顯比較聽得進去,比較爸爸在世的時候,爸爸的公司曾經到達過發展的頂峰,雖然爸爸已經不在,但是公司的幹部依舊對爸爸表示著敬畏,因此當我出現的時候,他們對我爸爸的尊敬也就轉成了對我的親近和尊重。

因為我的特殊身份,加上我親口承諾就算公司轉入陳先生旗下後他們的職務依舊不變的誓言,還有陳先生在市內的影響力,大多數爸爸原公司的領導幹部最後都還是決定了加入陳先生的公司繼續做製藥這一行當。當然,也有一部分人已經對製藥行業心灰意冷,選擇了離開,即使我百般勸阻也沒有起效。隻不過,這一部分的人還在少數,畢竟大多數人都是急著尋找一份現成的工作的,既然我在爸爸公司倒閉之際給他們提供了這樣一條出乎意料的出路,他們自然也是大喜過望。三鑫公司吞並我爸爸公司的那一天,陳先生親自擺設酒宴接待了我爸爸公司的老幹事,酒宴的主要目的就是讓兩個公司的核心員工互相認識一下,了解一下,增強凝聚力,套籠關係。在飯桌上,陳先生一一地和我爸爸公司的老幹部們聊天對話,表現地非常平易近人,並且做出了不少承諾。而作為兩個公司兼並一事的重要人物的我,當然也要親自到場。那一次的酒宴算是最讓我終身難忘的酒宴之一,酒宴上出席的人物幾乎全都是我認識的人物,三鑫公司的代表陳先生,我爸爸公司的老熟人,小芳阿姨,王剛叔叔等等我從小就熟悉無比的人物全都到場,而且互相之間談笑風生,氣氛熱烈,絲毫沒有生疏的感覺。這樣和睦的場麵,我差不多很久沒有看到了。那一刻,我感覺到自己的生活無比的飽滿。

一切就像做夢一樣不可思議。當然,後來回想起來,那一天的確是像做夢。因為不知道是陳先生故意刁難我還是什麼原因,那一次的酒宴,陳先生居然沒有喝一滴酒,而是把功勞和責任全都推到了我的頭上,一直讓我代替他和我爸爸公司的同事們喝酒,好在所有人都是點到為止,否則很少喝酒的我還真差點應付不過來。不過雖然如此,那天酒宴下來我還是有些頭昏腦脹,走路不穩,很多事都忘了不少。隻不過,雖然那次酒宴上的很多對話我已經記不太清,但是有一件事我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忘記。那次酒宴上,幾乎所有人都喝的麵紅耳赤,醉眼朦朧,興致勃勃,而就在酒宴快要結束的時候,陳先生卻是忽然談起了關於將把爸爸公司設立為三鑫公司的分公司後分公司的總經理由誰擔任的問題。

一談到這個問題,酒宴氣氛頓時又有些僵硬,因為這件事確實是比較難辦又敏感的事情。首先如果讓三鑫公司的領導來兼任爸爸公司的總經理的話,因為三鑫公司和我爸爸公司有很多工作理念都不太相同,要領導起來難免會有些意識形態上的出入,而且,我爸爸公司的一些老員工可能會有不滿和逆反的情緒,畢竟為原來的競爭公司打工這件的念頭不是每個人都能很快接受的。而另一方麵,如果依然讓我爸爸公司的人擔任總經理,那麼,三鑫公司的理念就無法貫徹到分公司去,說白了,這和爸爸的公司沒有被三鑫製藥公司合並前又有什麼區別?結果在飯桌上,這個敏感的問題居然弄得沒有多少人敢當麵提出好的意見來。到了最後,陳先生卻是眯著彎月般的笑眼,看著我,語氣輕快地說:“小東,我看,你來坐這總經理的職位怎麼樣?”聽到這話,我差點沒把剛喝下肚的酒全給噴出來。

“陳先生,我……您這次可真是在說笑了。我可沒那個資格……”我笑著說。“我沒有說笑。”陳先生雖然笑著,語氣卻顯得很真切,不像是玩笑的話語。看到陳先生眯起的笑眼後透露出的晶亮瞳光,我忽然意識到陳先生確實是認真的。仔細想想,確實也是。目前看起來,似乎確實沒有比我跟適合做分公司總經理的人了。因為我爸爸的關係,就算我當上了分公司的總經理,很多員工也不會反對我,對我有排斥感,反而會因為爸爸生前的號召力而支持我。而我同時又是陳先生公司的銷售部副經理,也算是三鑫公司的核心幹部。如果讓我來做這個分公司的總經理,確實是最適合的不二人選。可是最大的問題是,我太年輕。是的,我太年輕了,還不到23歲的我就坐上總經理的職位,我真的沒有那個風範和資曆。一段時間以來,我的成功雖然都是靠著我的那一點點運氣和奇思妙想,但是我還沒有麵對過真正的大風大浪,沒有經受過挫折考考驗的我,自知要做總經理這個職位還是有些不夠格。這個道理,我明白,陳先生自然也不可能不明白。所以我更加不明白為什麼陳先生會對我提出這樣的想法。

所以第一時間,我就立刻推辭了這個職位。我這個人別的優點或許不多,但是自知之明還是有的。“陳先生,我覺得……我要當總經理,還是得再在這一行業幹幾年,增長點經驗才行。現在的我,說實話,我覺得自己還真沒那能力。所以這個職位還是讓別人當吧。”“不,小東啊,我告訴你,你有。”但是這一次,陳先生卻是格外地執著,雖然表麵上是想聽取的我意見,但是當我對陳先生的提議表示推卻時,陳先生卻是反而變得強硬了起來。“小東,我告訴你一句話,一個人的才能和他的年齡沒有直接關係,有時候年輕反而是優勢。”陳先生笑眯眯地說著,“你知道嗎?我開始創立三鑫公司的時候,也不比你大多數,那一年,我也才23歲。”陳先生對我挑眉一笑,因為蒼老而稍顯幹癟的臉頰泛著年輕的光澤。那一刻,我才發現,其實我從未真正了解過這個一路走來幫了我無數忙的先生的故事。陳先生是改革開放後第二年開始出來闖蕩的。陳先生並不是富裕家庭出身,陳先生的家人都是農民。當年,高中畢業,孤身一人來到大城市闖蕩的陳先生,身上隻有那麼幾十塊的錢。但是憑借著陳先生自己的智慧和能力,不久以後,就闖出了一番自己的天地。可以說,陳先生的一生也是傳奇的一生。

如今陳先生已經將近47歲,我不知道陳先生這些年是怎樣走下來的,但是我想,同樣的路,如果換做別人去走,就未必能走得和陳先生一樣遠。我不知道酒宴是怎麼結束的,但是兩天後,我卻是確確實實地坐上了三鑫公司分公司總經理的職位。這是陳先生的期望,也可以說是我的最終選擇。知道當上總經理是什麼養的感覺嗎?你坐在漆黑光亮的辦公桌前的轉椅上,翹著黑亮的皮鞋尖,桌上擺放一堆文案,桌子的一角安置一杯清香濃鬱的暖茶。一整天,你幾乎都可以安然地坐在辦公桌前,拿一張報紙偶爾看看,然後隻要偶爾審核呈遞上來的文件,偶爾接聽幹部和客戶的電話,然後作出決策,月底就能領到不菲的工資和分紅。而我,真的坐上了這個尋常人夢寐以求的位子。當然因為我太年輕,我還並不完全具有總經理的權力,名義上,我雖然是總經理,但是陳先生還是給分公司設置了一個管事,作為我工作的監管人,主要的職務就是是負責向我傳達總公司的生產理念和監督我的工作。這既是對我的鞭策,也是對我的管束。陳先生把我捧上了這個地位,但是他並沒有完全地放縱我,而是在給我機會施展身手的前提下又給我捆上了一條長繩,好像牽引風箏一樣牽製我,以免我做出出格的事來。但不管我有沒有實權,我到底又能幹出怎樣的事業,有一個事實卻是無法改變的,那就是,我22歲的時成為一名總經理這個鐵一般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