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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6年,夏。
上海灘。
晌午時分,貝當路附近的三條街區全部被清空戒嚴,來往的八個出口全部設立了崗哨,守備森嚴。
德春樓裏人滿為患。
台上評彈的女憐正咿咿呀呀的唱著《小丹桂之死》的經典選段,正是其中最精彩的《浦江相會》那一段。
隻可惜看客們無心欣賞,一個二個的都麵露緊張之色,仿佛如臨大敵,真是白瞎了台上女憐的賣力評彈。
靠近窗口的雅座。
一個理著平頭,穿著巡捕製服的年輕人坐在那裏。
大氈帽隨手放在茶桌上,一邊呷著上好的碧螺春,一邊出神地跟著評彈曲調在腿上打著拍子。
這年輕人二十多歲,容貌英俊,架在鼻梁上的眼鏡讓他看起來十分儒雅,但偏偏自眉骨向下有一道疤痕幾乎橫穿了半個臉頰,使得整個臉的儒雅氣質和疤痕形成了強烈地對比,隱隱地透出一種凶狠的感覺。
他叫鄭千帆,土生土長的寶山人。
時任貝當路巡捕房的三等華捕,眼下法租界的巡捕房擴張,華捕的人數占了八成還多,鄭千帆隻是其中一員。
今日巡捕房全麵出動顯然是有任務在身。
……
茶座上,鄭千帆再次壓了一口茶水。
在德春樓已經坐了差不多三個時辰,裝了三壺茶水的肚子早就咣當起來,讓他忍不住想要再去一趟茅房。
“鄭捕,您給句準話兒,小老兒心裏也有個底不是?”
“就這麼幹耗著,誰也遭不住不是?這年月吃口飽飯不容易,何況我們德春樓平日也沒少孝敬,您就跟我實話實說,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兒?”
鄭千帆身前立著一個穿長袍的老漢,他弓著身,滿臉堆笑,隻是無論怎麼看他這笑容也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崔老板,這事兒不是我一個小巡捕能決定的,有能耐你去問上頭?”
鄭千帆瞥了崔老板一眼,搖頭道。“行了,該撤的時候自然會撤,何況別人有怨憤那正常,可瞧著你這樓裏頭差不多都快被塞滿了,我要是你偷著樂還來不及。”
“哪啊,要這麼講,小老兒可是天大的冤。”
崔老板苦笑一聲,他小眼睛唧噥了一下,伸出三根手指頭。“鄭捕你可是冤枉死人了,人多是人多,可都是一群蹲碼頭的窮哈哈,白嫖評彈的泥腿子。”
“這一上午老漢這碧螺春隻賣出去了三壺,小丫憐連個完整的花籃都沒收到,零零散散的花兒吧就千八,就是個零頭。剛小丫憐還跟老漢埋怨來著,這麼下去要不了兩天老漢就要關張,您說小老兒這體格,蹲碼頭也沒人要不是?”
鄭千帆一聽,嘴差點沒撇到天上去。
你還他娘的哭窮,那窮人那幫子苦哈哈簡直就不要活了。
別人不知道,鄭千帆可是清楚得很,德春樓的一壺碧螺春得三十塊,一朵花就一個大元,都是黑了心的玩意。
巡捕房的工錢算不錯了,可自個兒忙裏忙外的一個月,指不定還得頂槍子兒,工錢說破了大天也才勉強抵得上一壺碧螺春。
儂說儂要破產,狗都不吃屎了。
不過鄭千帆點點頭也沒多說什麼,平日裏德春樓也沒少孝敬巡捕房,都說吃人嘴短,拿人手軟,戳人麵子的事兒他不幹,哼哼呀呀的應付了兩句也就過去了。
忽然,門口的地方一個胖子在人群裏擠來擠去,鬧的雞飛狗跳。
“老崔,來一屜子生煎,再添一壺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