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家屬院,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廠部大樓,大樓共有兩層,外牆統一刷成白色,樓層窗戶與窗戶之間用紅色油漆寫著毛語錄,樓頂還豎著“湖陽製衣廠”五個大字,看著挺氣派。
從製衣廠大門進去,繞過廠部大樓看到的是紅磚蓋起來的生產廠房。廠房都是長排的,裏麵空間寬闊,能同時容納五十到六十名一線工人。製衣廠又分白夜班,因此每個廠房白夜班工人加起來有一百到一百二十人,而這也是一個生產車間工人的數量。
這樣的生產車間製衣廠共有三個,再加上倉庫後勤、廠委工會的人,製衣廠有近四百名員工。
這四百多人,絕大多數都關注著昨晚的聯誼會,林靜走進車間,到工位一路聽到的全是聯誼會相關討論。而她作為參加聯誼會的女同誌之一,上班後自然也沒能逃過被盤問的命運。
當然,大家盤問得還是比較含蓄的,隻是林靜又不傻,從大家揶揄的目光裏,她怎麼可能看不出他們想知道的,其實是她昨晚有沒有認識可以發展為結婚對象的男同誌。
但顯然,她的答案要讓大家失望了。
見林靜搖頭,她斜對麵的王曉麗麵露驚訝:“一個都沒有?不可能吧?”
“一個都沒有。”林靜肯定地說。
王曉麗仍不相信,猜測問:“是你眼光太高,沒相中別人吧?”
坐林靜對麵的小組組長陳秀蘭聞言皺眉,說一個未婚女同誌眼光高可不是什麼好話。她正想開口將話題圓過去,就聽林靜笑著說:“那你可真冤枉我了,非要說的話,應該是我這人比較倒黴才對。”
“你怎麼倒黴了?”王曉麗疑惑問。
林靜邊踩縫紉機邊說:“我昨晚參加聯誼會,進禮堂剛坐下就被人潑了一身茶水,你說我倒不倒黴?”
聽著是挺倒黴,但看林靜不但不生氣,說這話時臉上還帶著淺笑,王曉麗又有點懷疑她話的真假,說:“衣服濕了換件衣服不就好了,難道你直接回去了?”
“也沒直接回去,”林靜抬起頭,目光從陳秀蘭和王曉麗之間穿過,看了眼坐在隔壁小組的方亞蘭,語氣淡淡說,“潑濕我衣服的同事說她去幫我借衣服,於是我在外麵等了……”
背對著林靜踩縫紉機的方亞蘭突然起身,轉身喊道:“林靜!”
因為沒有控製好聲音,周圍幾個組的人都聽見了方亞蘭喊的那聲“林靜”,紛紛朝她們看過來。方亞蘭見狀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氣走到林靜麵前,擠出笑容說:“你能跟我說來一下嗎?我有話想跟你說。”
林靜停下手裏的動作,卻沒直接回答方亞蘭,而是看向陳秀蘭:“陳姨。”
製衣廠不像紡織廠或者機床廠,機器開了就不停,工位空缺立馬得有人頂上。製衣廠雖然也有分工,做領子的專門做領子,上拉鏈的專門上拉鏈,但工序沒有連貫到前麵的沒做完下麵的就不能開工。因此,製衣廠雖然規定了員工上班期間不得離崗,但隻要次數不算頻繁,領導都會通融。
因此,陳秀蘭沒有多猶豫,痛快點頭說:“你去吧。”
得到陳秀蘭的同意,林靜不再磨蹭,放下手裏的活跟著方亞蘭走出車間,繞到左牆人少的地方停住,說:“就在這裏說吧。”
本來還打算往前的方亞蘭聽見林靜這話,停住腳步轉身遲疑問:“靜靜,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我怪你什麼?”林靜語氣淡淡問。
本來方亞蘭都想好了措辭,不管林靜是點頭還是搖頭,她都覺得自己能應付過去。結果林靜不按套路來,方亞蘭被問得噎了下,片刻後決定按照計劃來,垂眸說:“昨晚弄髒你的衣服是我不對,但我也不想啊,如果可以,我寧可被弄髒衣服,錯過聯誼會的人是我自己……”
聽著方亞蘭的辯解,林靜的眼神漸漸冷下來。
其實她並不怪方亞蘭弄髒她的衣服害她錯過聯誼會,她在意的是方亞蘭明明答應幫她借外套,但她在外麵苦等半小時,進禮堂後卻隻看到方亞蘭和別人交談甚歡。
隻是林靜和方亞蘭認識也有十來年,雖然因為年齡差了兩歲,以往關係不算親密,但這半年因為她們所在的二組三組相鄰,打交道多了兩人也漸漸成了朋友。
因為是朋友,林靜不想惡意揣測方亞蘭的用心,但昨晚的事在她這裏過不去,因此,他希望方亞蘭能給她個合理的解釋。
但不管是早上方亞蘭的刻意回避,還是現在方亞蘭的推脫辯解,都讓林靜感到失望,她打斷方亞蘭的話,問:“昨晚你借到衣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