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劉菊芬主動說讓紀明鈞喊小劉, 但他願意喊姐,她當然不會不樂意,甚至還覺得他挺客氣, 臉上笑開應道:“誒!”
話音剛落,劉菊芬就看到個人從兩人身後走過進了製衣廠大門。雖然現在天還不是很亮,但劉菊芬眼神好,眼一瞟就看到了對方回過頭時緊抿的唇, 等人走後就跟林靜說:“你看見方亞蘭剛才的表情沒?”
林靜是北朝製衣廠,麵朝家屬院站著的,當然也看到了方亞蘭, 但沒特意往人臉上看, 便搖頭問:“怎麼了?”
劉菊芬叉起腰學了方亞蘭的表情, 然後說:“我覺得啊,她心裏肯定特別嫉妒你。”
林靜還以為劉菊芬要說什麼, 結果……頓時哭笑不得:“您這想得也太多了, 我又沒怎麼著她,她幹什麼嫉妒我啊?”
“嫉妒還能有理由?”劉菊芬覺得林靜太天真,“當初就因為怕你搶她風頭, 她都能故意害你錯過聯誼會,現在她隻找個營長,你嫁了副團長, 她心裏能好受?哦對, 紀副團長您還不知道這事吧?”
劉菊芬說著想起紀明鈞還在,三言兩語把自己知道的都給說了,然後總結道:“我們都說啊,您和靜靜是天定的緣分,別人想拆也拆不掉。”
紀明鈞聽著這話當然高興, 但他也知道,那晚從禮堂出來的時候,他是想抽根煙就離開的。如果沒有那件事,他和林靜未必能遇到,而就算遇到了,他們也不一定能順利結婚。
想到這裏,紀明鈞握住了林靜的手,問:“她丈夫也是當兵的?”
“那可不,兩人還是在聯誼會上認識的,剛處上的時候她可得意了,走路都斜著眼睛看人。”劉菊芬想了想說,“不過兩人還沒結婚,在處對象呢,你們都是當兵的,她對象您應該也認識吧?”
那晚參加聯誼會的軍官雖然多,但營長就一個,紀明鈞說:“認識。”
劉菊芬回過味來,有些擔心:“我剛才那些話,您不會跟她對象說吧?”
“不會,我和他不在一個團,不熟。”紀明鈞說道。
劉菊芬鬆了口氣,還想說什麼,就聽林靜提醒“快到上班時間了”,便把到嘴邊的話咽回去,哎呦一聲說:“我得趕緊走了,靜靜你跟我一起進去不?”
“您先進去吧。”林靜說。
“那我先走了,”劉菊芬跟兩人道完別,還不忘熱情相邀,“改天有時間,你和紀團長到家裏吃飯去啊!”
劉菊芬進去後,林靜也對紀明鈞說:“那我也去上班了?”
紀明鈞嗯了聲,打算把車給林靜推進去,但林靜說:“車你騎回去吧,我晚上坐公交回去。”
紀明鈞聞言沒表示反對,隻說:“那我晚上來接你。”
“不用了,我下班在門口坐車十幾分鍾就能到家,你來接我還得等。”林靜說著上前,給紀明鈞整理了一下衣領,然後拍拍他的胸口說,“晚上見,老紀同誌。”
紀明鈞本來還挺享受,聽到最後的稱呼臉色僵了,正想捏捏媳婦臉蛋,結果她早有準備,說完一溜煙跑了。
看著她揮著手的背影,紀明鈞失笑,搖搖頭騎上自行車也離開了。
……
說來也巧,早上送林靜上班的時候碰上方亞蘭,下午回去的路上紀明鈞又碰到了趙弘毅。
但如紀明鈞跟劉菊芬說的一樣,他和趙弘毅不在一個團,關係說不上熟,所以沒打算過去打招呼。隻是跟紀明鈞一起出軍營的徐遠洲是社交小能手,軍分區就沒有他說不上話的人,見人就笑:“趙營長你也回去啊?”
趙弘毅聞聲回過頭,看見兩人臉上也露出一絲笑:“嗯,你們也回去?”
“回啊,大晚上不回家能去哪?”徐遠洲說著伸手一指紀明鈞,打趣道,“要說這結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樣,老紀以前恨不得住團部辦公室,現在有了媳婦,每天都踩著點回家。”
紀明鈞嗬嗬:“你沒結婚。”
“所以我跟你一樣踩著點回家啊。”徐遠洲嘿笑著說,又問趙弘毅,“對了,聽說你現在處了個對象,什麼時候請酒啊?”
趙弘毅性格內斂,和徐遠洲關係也沒熟到能說私事的程度,神色尷尬地笑了笑,含糊道:“還沒定。”
徐遠洲不是愣頭青,聽他這話就知道自己問錯了,幹笑兩聲說:“這樣啊。”
“聽說你對象也是製衣廠的?”紀明鈞突然問。
趙弘毅問:“對,怎麼了?”
不等紀明鈞回答,徐遠洲就說:“你可能不知道,老紀媳婦也是製衣廠的,跟你一樣,他們也是在聯誼會上認識的。”
趙弘毅雖然知道紀明鈞剛結婚,但不知道其中細節,聽徐遠洲說才恍然大悟:“這麼巧?”
“是啊,你對象叫什麼名字?說不定跟老紀媳婦認識。”徐遠洲熱心地問。
趙弘毅回答說:“她叫方亞蘭。”
“方亞蘭?”紀明鈞問。
徐遠洲聽他這話音,笑著問:“你知道?難道你媳婦真跟他對象認識?”
紀明鈞說:“我和靜靜在聯誼會上認識的時候,她不是被弄髒了衣服嗎?”
“沒錯,”事情過去還沒多久,徐遠洲當然認識,“當時我讓你送她回家,你還不樂意,現在,嘿嘿,打臉了吧?”
紀明鈞淡淡一笑,繼續往下說:“弄髒我媳婦衣服的人就是方亞蘭。”
徐遠洲臉上笑容僵住,扭頭看一眼麵色沉靜的趙弘毅,打圓場說:“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紀明鈞搖頭:“誤不誤會除了她本人,別人也不清楚,反正那天晚上她答應幫靜靜借衣服,結果你也看到了,要不是遇上我,靜靜還不知道得在外麵等多久。”
紀明鈞雖然是副團長,級別比趙弘毅高,但兩人不是一個團的,平時工作交集不多,更算不上上下級,所以趙弘毅也不怕紀明鈞,聽到這裏刹住自行車,直直朝他看去問:“紀副團長,你什麼意思?”
紀明鈞的想法很簡單。
他和趙弘毅雖然不熟,但基本情況還是清楚的,趙弘毅前頭媳婦沒了,一個人帶著三個娃,之前去聯誼會,就是為了給孩子找個後媽。
而方亞蘭這人,他雖然沒正式打過照麵,但通過自己眼睛看到的,和耳朵聽說的,大致可以判斷這人心思不正。
趙弘毅和這樣的人結婚,自己過得如何不論,三個孩子以後的處境怕是難了。
當然,紀明鈞也沒非要阻止他們結婚的意思,就是恰好碰到趙弘毅,看在孩子,也看在他們認識的份上,提醒他兩句。
他聽得進去最好,聽不進去就算了,反正日子是他在過,跟自己沒關係。
但看著趙弘毅的表情,紀明鈞覺得自己沒必要再說下去,留下一句“沒什麼意思”,就踩著自行車走了。
紀明鈞走得幹脆,徐遠洲卻在心裏叫苦,看著趙弘毅沉靜的表情,幹笑著說:“他這人就這樣,你別介意。”
但要讓徐遠洲自己說,如果一個關係不算熟悉的人,突然跑到麵前說自己對象的壞話……雖然說壞話的不是愛搬弄是非的人,但他心裏肯定會不痛快,不把人罵一頓已經算很有風度了。
因此,徐遠洲自己都覺得他打圓場的話怎麼聽怎麼蒼白。
但要讓他說出更有力的解釋,他辦不到,隻能借口有事,踩著自行車火速跑路。
緊趕慢趕,終於在家屬院門口看到紀明鈞,好吧,是他把車停在路邊沒進去。徐遠洲騎著車過去,剛停下就說:“你當著趙弘毅的麵說那些話幹什麼?”
“我能幹什麼?看到他想起來就說了。”紀明鈞語氣淡淡。
“你說完是痛快了,把我給尷尬的,剛才跑路的時候都沒敢看他表情,就怕他揍我。”徐遠洲說著掏出煙盒,抽出一根給紀明鈞,見他擺手詫異問,“真戒了啊?”
“真戒了,煙酒都戒了。”紀明鈞強調說。
徐遠洲嘿了聲:“你這人可真是,結了婚成神仙了。”
紀明鈞斜徐遠洲,沒說話。
徐遠洲吸了口煙,笑話他問:“你知道你剛才的行為叫什麼嗎?”
紀明鈞沉默,沒搭理他。
徐遠洲也不要他搭理,自問自答說:“用我們老家話來說就是護崽,兒子被別人兒子欺負了,就去找人爸爸告狀。”
“那是我媳婦。”紀明鈞不滿地說。
“是是,媳婦,但意思差不多嘛。”徐遠洲彈了彈煙灰說。
“不是為了這,”紀明鈞看到徐遠洲不信的表情,改口說,“不完全是為了靜靜。”
“那你還為了什麼?”
多年兄弟,沒什麼好隱瞞的,紀明鈞就把自己的想法給說了。
徐遠洲聽後嘖嘖兩聲:“看不出來你還是個熱心腸。”說著對上紀明鈞的目光,訕訕道,“行吧,你這人一直熱心腸,但你想想,就算趙弘毅聽了你的話,認清了那方亞蘭的真麵目,他心裏就能感激你嗎?”
“我不需要他的感激。”紀明鈞從沒想過讓趙弘毅感激他。
明白紀明鈞的態度,徐遠洲滿肚子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其實他知道,紀明鈞這人看著冷,實際上他才是有赤子之心的那個,他參軍是懷抱著一腔抱負,願意為了國家安定拋頭顱灑熱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