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利佳很早就知道自己與眾不同。
他們吵鬧,刻薄,不會在意他人的感受,他們愚蠢,自滿,永遠認識不到自身的卑劣。
鏡子前,她一遍又一遍的練習讓人最舒適的笑容,自然地露出八顆潔白的牙齒。
人群裏,她敏銳地接收一切別人無意間透露的他們的喜惡,心裏一遍又一遍地斟酌最得體的一套話術。
別人的評價中,和她相處永遠都會很舒服,她優秀,可是談吐間從不高人一等,榮辱不驚。
她想要博得所有人的喜歡,可是好像很難,愛和熱情好像隻是消耗品。
“你在低三下四地討好別人,你拚命迎合別人隻是為了掩蓋你缺愛的事實,奈利佳·佩奧,家庭破碎的可憐蟲。”
隻有她知道這句話如何刻骨銘心。
奈利佳明白,這是人出於強烈的妒意而脫口而出,沒有考據的話,盡管這惡意滿滿,但是這是十分不爭的事實。
誤打誤撞,撞破了她最見不得光的一麵。像一記鞭子狠狠抽在她的身上。原來皮囊和動作再完美也掩蓋不了內心的脆弱和對愛極度的渴求。
收到霍格沃茨的錄取通知書的前一刻,她雙眼空洞地癱在地上,靠著房間門,鼻尖還殘留著未散的鐵鏽味,左手腕上傷口深深淺淺。
在她的父親同以往無數次一樣摔門而去,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時,銜著錄取通知書的貓頭鷹橫衝直撞進她的懷裏。
她取下那封信,將它帶到了臉上永遠有淚痕的母親麵前,她似乎總是以為她那滿臉狼狽能換得誰的同情和憐憫,淚水廉價的可憐。奈利佳覺得很惡心。
“你居然也能是個巫師?”
她的母親眼裏沒有驚喜或者訝異,有的隻是因為對她是巫師這件事而帶來的所有麻煩任務,感到的不耐煩和逃避。
奈利佳說她一個人就能做好一切,然後看見了自己母親眼裏的如釋重負。
她一個人去對角巷,一個人乘上霍格沃茨特快,一個人單獨坐在末尾的車廂,一個人在清理完頑皮男孩扔的糞蛋後下火車。
直到登上那隻駛在黑湖麵上的小船時,她才終於脫離形單影隻的處境,坐在她對麵的是兩個男孩。
她沒想到天色黑的那麼快。
眼看自己的情緒越來越不對勁,她知道自己又受到黑夜的影響了,可她沒有絲毫辦法。
奈利佳渾身都開始顫抖,幹嘔聲卡在嗓子眼吞吐不能,手腳發冷,血液溫度驟降般,身處冰窖。
輕柔的夜風襲來,引得旁邊的人發出愜意的喟歎。風撲到她身上,卻掀起她身上一陣陣雞皮疙瘩。
她極力控製著自己將要失控的情緒,告訴自己船上有人,她不想在活在別人憐憫又怪異的眼神裏。
掐上自己的脖頸一點一點收緊,另一隻手毫不憐惜地撫上腕上才結了一層的痂,動作笨拙地想再去撕開,就像一往無數次一樣,借此得到片刻的寧靜。
她像是被真空包裝著的食物忽然有了要呼吸的意識,像是退潮後留在沙灘上等死的海魚。
她想起母親跪在地上乞討丈夫不要離開的樣子,想起父親毫不留情地拳腳相加,想起慈祥的奶奶從樓梯摔下來發出的“咚”一聲,想起爺爺被悲愴淹沒而泣不成聲,黑夜就像無情的厄運,就像機器一樣的死神。
她看著一切發生,無力挽回。
“你就是個災星!奈利佳·佩奧!自從你出生一切都變得那麼糟糕,不可挽回!”
可是她的降生也不是她的自由。
指尖觸摸到溫熱的血液,再熟悉不過的氣味湧進鼻腔。她試圖追尋以往這時因為精神鬆懈獲得的快感,她渴望著靈魂剝離肉體的那一瞬,期盼著短暫的脫離枷鎖和逃避黑夜。
血滔滔湧出。
一隻溫度灼熱的手掌拽開她的動作,奈利佳睜開眼,麵前卻有了魔杖尖發出的一抹光亮。
至少不用再於黑暗中掙紮。
奈利佳知道,魔杖尖的光隻能照亮小小一方空間,不會有散發熱量的功能,可她確實感受到了讓她渴求已久的暖意。
那雙棕色的眼眸帶著驚異和難以察覺到的安撫撞進她的眼裏,肌膚上剛才若有若無的碰撞引起她靈魂的顫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