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鎮見無豔眼睛滴溜溜亂轉,便懂她心中想些什麼,笑問:“你是不是想去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無豔吃飽睡足,精神大好,又想到方才尉遲鎮在丹纓麵前維護自己的舉止——若不是他當時提示說出慈航殿弟子在外行走相當於五品官、連王爺也不能隨意處置之事,無豔自個兒是想不起這個的。
想到丹纓那難看的臉色,無豔噗嗤一笑,隻覺在尉遲鎮身邊,有種前所未有的放鬆,聞言便握住他的手臂,輕輕搖晃:“好啊,我們一塊兒去看看好麼?”
尉遲鎮瞧著她一派天真嬌憨,不知為何心裏暖融融地很是受用,便道:“你想去看,那咱們便去看看,隻不過……”
無豔問道:“不過什麼?”
尉遲鎮本想囑咐無豔,關於丹纓之事,還是少插嘴為妙,丹纓畢竟是皇族中人,又年少氣盛,不是個好相與的,無豔卻是這樣毫無閱曆的無邪性情,隻怕若是多嘴的話,不知怎地就會說錯話,讓丹纓聽了去,不知又會惹出什麼事來。
尉遲鎮對上無豔雙眸,隻覺麵前的眸子清澈無塵,仿佛永遠不會被塵世汙糟沾染,尉遲鎮話到嘴邊,卻又轉開話題:“沒什麼……是了,我還沒有問你,你離開了青州,是要去哪?”
無豔心無城府,且又十分仰賴尉遲鎮,聽他問,便毫不遲疑脫口答道:“我要去玉關。”
尉遲鎮一驚:“去玉關?那是邊塞荒涼之處,且又千裏迢迢地,去那裏做什麼?”
無豔道:“我也不知,隻不過師父跟我說了,讓我下山後一路往西北去,到了玉關,自然就會知道是什麼了。”
尉遲鎮被她三言兩語勾起好奇之心,可他畢竟極有教養,這些涉及別人隱私之事,總不好就繼續刨根問底,因此便隻道:“從這裏去玉關,緊趕慢趕,總也要三四個月,你一個人……”
無豔眨眨眼睛:“你擔心我去不了麼?放心吧,我自下山,在路上也走了一個月多啦,還不是好好的?放心吧。”
無豔說著,情不自禁地在尉遲鎮臂上撫摸兩把做安撫之意,握著他粗壯的手腕之時,忽地反應過來尉遲鎮這句話裏大有關心自己的意思,於是感動歎道:“尉遲大人,唉,你人怎麼這麼好呢?”
尉遲鎮在軍中以嚴明著稱,同僚尊重,百姓敬愛,從沒有人當麵兒這樣頻繁地誇他“是個好人”,沒想到短短兩天內,被無豔誇了數次。
這會兒又聽到她這麼說,尉遲鎮啞然之餘,笑著搖頭:“罷了,我們去看看東平王爺到底要做什麼。”
無豔聽了,才又高興起來,自然而然挽住尉遲鎮的手臂,嘻嘻笑道:“好啊,我們去看看那壞脾氣的王爺又要砍哪個倒黴蛋的頭了。”
尉遲鎮聽到“倒黴蛋”三字,低頭又看她笑得爛漫,他的心情竟也大好,便笑道:“不管是哪個倒黴蛋,隻要不是我身邊兒這個就好了……嗯,咱們便去看看。”
尉遲鎮說完頭一句,心中怔然,才反應過來:他竟然在跟這丫頭說玩笑話……然而他們認識才不到三天,分明沒有那樣熟悉,可不知為何,隻要看著她,心裏就有種難言地輕鬆跟快活似的。
天慢慢放明,天空仍有些許陰雲,如同灰色的薄紗,飄在空中,陽光被蒙在陰雲之上,透出了脆弱的微光。
遠遠地,傳來晨鍾聲響,鍾聲悠遠,於空中激蕩,禪意悠遠,更顯得寺院格外靜謐。
僧房前的院子裏,一棵臘梅正盛放,淡黃的花朵綴滿枝頭,散發出幽甜馨香,從敞開的窗戶中飄進來。
丹纓垂眸看著昏睡不醒的紫璃,現在的紫璃已經恢複了呼吸,雖然呼吸微弱,卻比之前心跳全無令人放心的多了,丹纓望著紫璃幼嫩的臉,雙眸中的溫柔之色漸漸隱退,眼神也變得銳利起來。
丹纓回頭,道:“之前的那怪蟲,已經燒了嗎?”
丹纓身前所站的兩人,正是沈玉鳴跟韓日,聞言兩人皆是一愣,而後韓日道:“回殿下,照殿下吩咐,已經燒掉了。”
丹纓問道:“你們知道那是何物?”
沈玉鳴跟韓日雙雙搖頭,丹纓道:“本王原本也不知那是什麼,還以為是病體所生的尋常惡物,幸好紫璃命不該絕。”
沈玉鳴脫口問道:“殿下是何意?莫非您已經知道那是何物了?”
丹纓不答,隻是看著在場兩人,目光冷若冰川之水,不動聲色地流淌著淙淙寒冷殺機。
這突如其來的靜默讓人很不舒服,沈玉鳴跟韓日自然也察覺到了,兩人又彼此看了對方一眼,不約而同地垂頭默然。
寂靜中,卻聽得窗外隱隱地有笑語傳來:“尉遲大人,你要去哪?”聲音嬌嫩甘甜,令人聞之忘憂。
渾厚的男子聲音答道:“我要先行回長安一趟,到兵部述職,然後再回山西。”
這兩人自是無豔跟尉遲鎮,兩人商量著要來看究竟,卻也不急,邊走邊說。
無豔道:“啊,那麼我們便不同路了。”
尉遲鎮回答:“是啊,下了山後……就分道揚鑣了。”
無豔道:“那我先祝大人一路順風啦。”
尉遲鎮輕笑道:“這莫非又是從你師兄們哪裏學來的詞兒?”
無豔嘻嘻笑笑,兩個人說著,便走到門口處,門口自有丹纓的侍衛們把守,便將兩人攔下。無豔卻探頭往內看去,正巧裏頭便傳來丹纓的聲音:“是無豔姑娘跟尉遲將軍來了麼?請兩位進來。”
無豔聽了,便衝著尉遲鎮撇了撇嘴,扮個鬼臉,才轉身入內,尉遲鎮唇角含笑,也跟著她邁步進了屋內。
無豔東張西望,目光從丹纓跟沈韓兩人麵上掠過,就去看床上的紫璃,便自顧自走過去查看。
丹纓見她如此,倒是鬆了口氣,也不複之前的處處戒備了,反倒盼著她來給紫璃多看幾回。
尉遲鎮上前,向丹纓見禮,丹纓道:“尉遲將軍不必客套,請坐。”
尉遲鎮道:“王爺麵前,末將站著便是了。”
丹纓一笑:“我雖是王爺,也不過是個發配出來不受寵的,頂著虛銜罷了,哪裏比得上尉遲將軍戎武出身,是實打實地軍功,將軍不必客套。”
尉遲鎮聽他說出這樣的話,更為意外,卻道:“多謝王爺抬愛,然而畢竟尊卑有別,法不可亂,末將是萬萬不敢僭越的。”
丹纓聞言,望著尉遲鎮的雙眸之中才流露出一絲淡淡笑意。
尉遲鎮跟丹纓應答的當兒,無豔已經瞧過了紫璃的情形,之前她動手之前,紫璃已經進入假死狀態,若是施救差上片刻,讓這種狀態多延續一會兒,紫璃不死,也會永遠昏迷不醒,再者,若給那噬蟲破封而出,那就立死無疑。因此無豔後退無路,才義無反顧地立刻選擇剖腹破腸的法子。紫璃雖假死,但剖腹之痛自然非同一般,因此無豔先用金針封了紫璃數處穴道,讓他無法中途醒來,正好將那非人的痛苦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