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壇酒喝完,李先生又搬來了一壇,兩人直喝到深夜,桌子上的酒菜都下了肚。
從李先生嘴裏得知,他是五年前來的百生堂,這之前他是一個教書先生,與妻子二人一直相濡以沫的生活著,直到妻子去世。當時正是薛掌櫃為李先生的妻子做的診治,隻是,薛掌櫃縱有良術,卻難能救回一命。李先生痛苦萬分,他與發妻沒能生下一兒半女,妻子走後,獨自一人的李先生甚至想到了自盡,了卻殘生。這時候,是薛掌櫃伸出了援手,邀請李先生加入百生堂,兩個失去愛妻的男人,同病相憐,惺惺相惜,自此,五年時間已過。
到了百生堂後,李先生變得越發的豁達,完全不像是一個藥鋪的賬房先生,倒像是看破世俗的浪蕩書生,一個人在這世外桃源般的地方過的自由自在。
兩壇酒入肚,兩個人都已經醉意滿滿,李先生回到藥鋪裏那個專屬於他的小房間,而劉熾,將自己摔倒在床,睡死過去,這一夜,沒有任何的煩惱與憂傷,無比的放鬆。
黑夜中,薛宅安安靜靜,隻有劉熾的房間還有一絲燈火在閃爍,對麵的院牆之上,一個人抱著一柄短刀注視著這個房間,這個一直在劉熾麵前都是男裝打扮的女子,此時的裝束也有了一些女人的氣息。她的長發不再盤起,而是紮了個高高的馬尾辮,發尾垂向後腰,挺直而坐的身形,在黑夜中,仿佛能看到婀娜的剪影。
女子看著對麵有著微弱燈火的房間,眼神平靜,眉角卻有一絲憂愁,想到房間裏的那個男人,怨恨、可憐、同情,各種情緒都會湧上心頭,然而他和她都已是孤身一人,也許如今,最懂那個男人的人也隻有她了。她的父親、師傅,為他而死,無怨無悔的死去,她理解他們,也敬佩他們,現在,她能做的,可能隻有等待了,若他真的值得,就讓她等下去,等到那一天,讓她父親和師傅死得其所的那一天。
房間的燈火逐漸暗淡,終於還是熄滅了,女子看了一眼這個黑夜中的薛宅,轉身跳下院牆,在夜色中遠去。
一夜無夢。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鬆滋城中采茶的人們背著茶簍正在往回趕,一些人走進滿是酒香的酒館,這個山間小城,又開始了新的一天。
陽光灑進了薛宅,透過窗戶,也進了劉熾的房間。還在呼呼大睡的劉熾,沒有半點要醒得跡象,昨夜,可能是他這半年中睡得最舒服的一覺了。
一陣瘙癢,感覺臉上有東西在動,劉熾伸手抓了抓,不一會,那東西還在自己的臉上蠕動,劉熾又伸手在臉上揮了揮。馬上,那東西又回到他臉上,劉熾煩躁的醒過來,睜開眼睛,發現一張小臉正在他臉上方,一雙大眼睛直直的看著自己。
劉熾噌的起身後躺,腦袋一下撞到床頭。
“啊...”!一聲痛苦的慘叫聲。
“嗬嗬嗬...”,一陣幸災樂禍的歡笑聲。
那個看著劉熾的小臉看到劉熾的狼狽樣子,開心的大笑,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在房間裏。
劉熾完全清醒過來,看清眼前之人正是薛掌櫃的女兒,十二歲的薛可兒。
“你怎麼在這”?劉熾還揉著頭。
“剛到我們家就喝得大醉,酒鬼”!薛可兒衝劉熾做著鬼臉,然後轉身看著桌子上的一片狼藉,滿是嫌棄的眼神。
劉熾起身,坐在床沿上,宿醉後的頭疼她已經習慣了,但是剛才的撞擊,讓他還是緩了一會。
劉熾站起來,在房間裏找水喝,將一個水壺的水都喝完,才痛快的舒了口氣。
“哎,你要給我們家做護院”?薛可兒坐在一張鏽凳上,抬著頭說道。
劉熾聞言愣了一下,想想昨晚薛掌櫃說的可不就是這個意思麼!
“嗯,你爹說的”?劉熾將空的水壺放下,又繼續找水。
“嗯,可是我爹說你隻是暫住,而且,我們是相互照應”,薛可兒瞪著大眼睛看著正在撓著頭團團轉的劉熾,感覺像是看什麼有趣的東西一樣。
劉熾找遍了整個房間,還是沒有找到水,煩躁的團團轉。
“哎,你那有水喝嗎“,劉熾都沒怎麼聽見小姑娘說什麼,撓著頭問道。
薛可兒“嗬嗬嗬...”的樂了好一會,然後衝著門外叫道:“桃姐,桃姐,我渴了...”,喊完衝著劉熾眨了眨眼睛。
不一會,一個丫鬟捧著一個水壺就進了房間:“小姐,你怎麼在這...”,一句話還沒說完,手上的水壺就被人搶走了。
丫鬟春桃眼看著水壺被昨天掌櫃帶來的年輕人搶走,“誒...欸...”了兩聲要伸手去搶水壺,看見薛可兒將食指豎豎在嘴唇上,做了一個別說話的手勢,春桃收回手,疑惑的看著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