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門看著阿柿的鼻子尖。
上麵,沾著紅豆泥。
她的鼻尖本來就圓翹,紅豆泥粘在上麵,就像給鼻尖戴上了一頂小小的紅帽子,讓人很難不去留意。
“這本是有人送予我長姐獨子的賀歲禮。”
他平靜地將視線從紅鼻尖上移開,隻看著小姑娘的圓眼睛。
“但她那獨子尚且年幼,長姐怕他不知分寸、被它傷到,便把這隻白鷂寄養到了我身邊。待長姐的獨子稍大些,我便會將這隻白鷂還回去,由他來為它取名。”
阿柿的眼中現出了不解:“你把它養大,卻連名字也不能給它取,還要把它給別人?”
她似乎很為他生氣:“憑什麼呀?”
陸雲門笑了笑,向著白鷂望了一眼:“能與它相處、陪它長大,便已經是一件趣事了。我也從中獲益甚多,十分知足。”
“好奇怪呀。”
阿柿問:“你不喜歡它嗎?”
少年頓了頓:“為什麼這麼問?”
阿柿:“如果是我喜歡的東西,我才舍不得再給別人。”
就算毀掉,也絕對不給。
少年的眼睛緩慢地眨了一下,看著她,未出聲。
阿柿似乎並沒有意識到她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仰起頭,又開始興致勃勃地望向白鷂。
忽然,她的神情凝住。
在明顯猶豫了一小會兒後,她認真地看向陸雲門:“我能給它點一支香嗎?”
“它的身上纏著一隻很虛弱的獨眼鬼。好像是因為被它啄瞎了左眼,心中有怨,所以不肯走。”
她又盯了盯白鷂。
“那隻鬼已經很虛弱了,對我造不成任何威脅,隻用花一點點力氣就能驅趕走。但如果讓那隻鬼一直留在它身邊,很可能會讓它變得容易生病。”
陸雲門定定看著阿柿。
白鷂甫一出生就被迫同它的雙親分離,因此生性刁惡,剛被送進他長姐家中後不久,便啄瞎了養鷂內侍的左眼。
也是因為此事,他的長姐才將這隻白鷂交到了他的手裏。
可這件事在發生的當天便被捂了個嚴實,根本就沒有傳出過。
“對、對不住!”
阿柿見陸雲門沒有出聲,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後悔地扯了一下胡服的革帶。
“是我冒犯了。”
她急得小拳頭都握了起來。
“賈明同我說過的,不可以隨便把看到的事情說出來,不然會讓別人討厭……但我真的不是壞心,我隻是喜歡這隻鳥、不想讓它生病!”
陸雲門略一思忖,向著屏風輕一呼哨。
白鷂頃時展翅,飛落到了他的肩頭。
待白鷂收翅後,陸雲門看向阿柿:“你想怎麼做?”
阿柿的圓眼睛慢慢睜大,欣喜地露出了兩顆小虎牙。
他沒有生氣,願意讓她幫忙驅鬼。
“謝謝你!”
她轉身跑去屋子角,蹲在一個大箱子前,丁零當啷地翻找起來。
這時,門外又傳來了衙役的敲門聲,說是李縣令在等陸雲門的回話。
陸雲門看了看阿柿,把衙役的話譯給了她。
阿柿的小虎牙“唰”地就消失了。
但她很努力地把失落藏起來,昂著笑臉:“嗯!你去忙吧!”
她拍拍胸脯:“我會把東西都準備好,等你下次帶著大鳥來,我就可以立馬把它身上的鬼趕跑啦。”
陸雲門點點頭,轉身走向門口。
但走了兩步,他還是在門前停了下來,扭頭衝著阿柿,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阿柿在他的示意下,茫然地摸了摸鼻尖。
隨後,她摸到了一指尖的紅豆泥。
在片刻的驚呆後,阿柿發出了一聲短促又懊惱的嗷叫!
房門外,麵容昳麗的少年忽地笑了出來。
白鷂像是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緒,呦呦地歡快啼叫了起來,還用頭顱在陸雲門的臉上好一陣兒地蹭!
陸雲門笑著抬手摸了它一會兒,臉上的笑容逐漸淡去。
他看著它,輕聲地在問自己:“我……不喜歡你嗎?”
我這樣,很奇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