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幾人快要追上李忠時,縣衙的大門已經開了。
即便阿柿在稍遠處便被賈明逮住、不準她再靠近,但縣衙門前停著的那輛貝珠圍翠擁的華麗牛車,還是直直地映進了她的眼中。
而那車側的垂簾上,赫然掛著幅繡有“吳”字的紅幡。
賈明見此,輕聲地倒吸了一口氣。
見阿柿麵露不解,賈明邊將她往一處假石後頭拽,邊斂聲同她解釋道:“看到那紅幡了嗎?那上麵繡的,是一個大梁的‘吳’字。吳!是當今聖人的姓!”
自吳皇後於東都改朝稱帝後,“吳”這個在大梁較為普通的姓氏,便瞬間染上了層不一樣的光彩。即便是個在田間耕作的貧窮農戶,提起自己的吳姓時,麵上也會露出種高人一等的榮悅。
更有甚者,據說,一個低賤的吳姓商戶,也在幾年間靠著與當今聖人所在的吳家攀親道故,一躍成了豪族,比許多落魄的劉姓皇室都要耀武。
而這家商戶,便是出身金川縣,發達後靠山修建了吳府老宅,那真是香焚寶鼎,玉樓金殿,奢華得旁人根本不敢靠近。
好在他們獨居一隅,也從不欺男霸女,跟縣裏耕地養魚的百姓也算互不相擾。
正因如此,吳家今日這般陣仗地出現在縣衙前,實在是樁稀奇事。
附近的百姓陸續地圍了上來。
街道頓時變得混亂擁擠。
見人群湧近,立於牛車四周的吳家護院們立馬豎起棍棒,並不驅趕百姓,但也不準他們過於靠近。
護院們的舉動一時間唬住了百姓,但隨即掀簾而出、站在牛車之上的那名華服女子,卻令人群再次嗡地沸起。
“是柳仙姑!”
“可耳通鬼神的柳娘子?!”
“難怪這幾日尋不到她,原來是被請到了吳家供奉……”
柳娘子雙目微掩,似是未被世俗所擾。
隻見她身著蜀錦石榴袍,額掛金鈴串珠,層疊白紗敷麵,手中端著座鎏金鹿紋銀香爐,身姿極美。
而那爐中檀香煙氣縷縷騰起,竟奇異地逐漸幻成神鹿逐日的曼妙煙景,將她本就掩於麵紗之後的容貌,融得更加模糊神秘。
李忠肅麵不改,站於縣衙階上,沉聲問道:“何人擊鼓?!”
他聲若洪鍾,一句喝問響遏行雲,震得原本炸鍋般的人群倏地悄然無聲。
柳娘子端麗答道:“是我請人擊鼓,有冤奏與明府。”
“你有何冤?”
“有冤的並非是我,而是一名叫梨娘的女子。她的陰魂此時正在我的身邊耳語,請我代她伸冤。”
見李忠沒有阻攔,柳娘子額間金鈴晃動,偏首側耳,仿佛開始聆聽著什麼。
她的右邊耳下,有一顆朱砂痣,落在她潔白如玉的脖頸上,鮮紅得晃眼。
“我本不叫梨娘,因是家中第六女,故被稱六娘。十數年前,我的家鄉橫遭洪水,隻有我一個人活了下來。”
柳娘子說完這句,停住了。
接著,她美目微凝,向右靠了靠,仍是那副側耳聆聽的模樣。
直到停頓的時間長得能令下麵的百姓充耳都是自己緊張到砰砰的心跳,她終於又吐出了下一句。
“一名路過的工匠收留了我,還收留了一個同樣無家可歸的男孩。”
“雖然生活清貧,但恩公從未短過我們的吃穿,照料我們如同親父。”
所有縣民都能看得出來,她此時說話的感覺跟之前很不相同。
一句一頓,不停側耳,完全是一副先聽耳邊人將話講完後,再把這些話重複說出來的樣子。
可在他們的眼中,她的身邊並無旁人!
“一年後,恩公接了樁大買賣。我們的生活一下子富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