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廉有些錯愕,上前一步跪下:“皇上,微臣有話要說。”
朱駿安點頭:“愛卿講就是了。”
“周滸生雖是我外甥,我卻不會包庇縱容他。這件事是經過了大理寺、都察院經審的,證詞、物證明明白白,並不是微臣包庇外甥。皇上若是想抓人,那也該先查清楚才是……”
“愛卿說的也是。”朱駿安笑了起來,“但是朕現在就想抓他,難道就不行了?”
他是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誰能阻止他的旨意。
就算他張居廉執掌九卿,貴為首輔,也不能堂而皇之地反對天子的意思。
張居廉好久才說:“自然是皇上說了算。”
他身居高位,好久沒人敢對他這麼不敬了。心裏就隱隱不痛快起來。
周滸生是他妹妹的獨子,他妹妹嫁人後就生了這麼個嫡子,那是捧在手心裏長大的。等到長大後考了功名,又是他幫著做了個鹽運使的位置。誰知這廝卻不爭氣,要是想納妾,哪裏不是女人!非要去搶劉新雲的女兒。出事之後他把人領回來,本來是想打幾鞭子教訓一下的。家裏的老母親卻拉著他不要他動手。
雖然再怎麼不爭氣,畢竟也是自己的外甥。張居廉隻能把他保下來。
當時本來是想讓陳彥允出麵運作,一箭雙雕的事。
卻不想陳彥允笑著拒絕了。他手裏頭原本握著的陳四也不能用了,這下就沒有能控製陳彥允的棋子了。他就有些不安起來,陳彥允這樣的人一旦握不住,很有可能會反咬。
今天這事要是說陳彥允沒關係,他是肯定不會信的。
別人不了解他,他卻是陳彥允的老師,這些年看著陳彥允走到今天,還能不明白他的手段嗎。要真不是他安排,他張居廉三個字可以倒著寫了!
金吾衛指揮使很快就來了。朱駿安就吩咐他:“你跟著李大人去捉拿周滸生歸案,重審的事不用交給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人負責。我記得李大人原來在湖北做知府的時候,也是破過奇案的。這事就交給李大人主審,”他轉向李英繼續說,“我再派翰林院掌院學士高大人輔佐你,免得你品階不高,有人不看重你。”
李英跪下謝恩。
“那諸位愛卿現在沒什麼事了吧?”朱駿安又問道。
以往他問這句話都是輕輕的,不過是走過場而已。今天卻不知怎麼的,問得人背脊發寒。
朱駿安自顧自地點點頭:“既然都沒有說話了,那肯定沒什麼事了。退朝吧。”
群臣跪下等皇上離開,張居廉下意識地抬起頭看。第一次發現這個小皇帝有了少年的背脊和肩寬。
凶獸長大了總會咬人的。
如果他是賢臣,看到年幼的君王長大了,就應該放權才是。
但這些東西是他苦心經營的,拱手讓給他人?
這肯定是不行的。
張居廉帶著人率先出了門,回頭深深地看了陳彥允一眼:“彥允,你跟我過來。”
陳彥允略整了衣襟,平靜地跟在張居廉身後往文淵閣走去。
姚平、何文信等人緊隨其後。範暉卻不敢走得太近,遠遠落後了一段路。
張居廉讓陳彥允進了房門,自己親自關門,又讓人端了熱茶上來。
屋子裏靜靜的,張居廉虛手一請:“彥允,你我師生多年了。也不用見外了。”
“老師心裏懷疑我是應該的。”陳彥允低低地歎氣,“但我承蒙老師恩情多年,怎麼會害您呢。何況要是我想害您,也不會讓李大人出來說話。李大人是我手底下的,我要是讓他諫言,肯定會讓您懷疑我……”
張居廉遞了茶給他:“我明白,前段時間對你太過嚴厲。你心裏有不甘是應該的……”
陳彥允卻立刻站起來,立刻道:“老師這話折殺我了,我絕對不會不甘心的。”
張居廉笑了笑,眼神卻冰冷下來。
“我知道你心裏尊敬我,你坐下來我們再說。”
等陳彥允坐下來,他才繼續說,“這事便不是你做的,那也是有人在背後插手。不然就憑李英那個膽子,是肯定不敢站出來說那些話的……我讓你下去好好查查,究竟是誰膽子這麼大!”
陳彥允這才拱手應下。“定不負老師囑托,學生下去一定好好查。”
等陳彥允走後,張居廉靠著圈椅慢慢喝茶。
香爐裏麵的煙徐徐地飄出來。
馮程山很快就過來了,來了就坐下來,自己捧了茶。
“今兒朝上這麼大的事張大人竟然也不急,還坐在這兒喝茶。您倒是沉得住氣啊!”
他幼時家窮,才被送了宮裏淨了身。說話的聲音有種獨特的輕柔。馮程山麵皮白淨,隻是臉繃不住皮,隱隱有點凶相。他笑起來則要慈眉善目得多,“要是咱家,肯定已經心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