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煥和徐長山這些齷蹉心思,關卓凡自然猜不到。他還是循著自己的思路,來找吳煦,善後的事情。
吳煦當然跟徐長山不一樣,見了關卓凡,極為熱情,了無數奉承的話。不過到正事,吳煦的話卻又與徐長山是一個調門了,總之是財政艱難,左支右絀,單是供應軍餉都已經很不容易。而且話裏話外,隱隱有這樣一層意思,軍務上自然歸關卓凡一把抓,但現在仗打完了,民政上的事,總要以省裏的意思為準。
關卓凡明白了,到底,吳煦還是薛煥一條線上的人,徐長山跟他,必定已經有過共識。關卓凡也不破,回到縣衙,坐在簽押房裏琢磨折子的事,悠悠地想,這個吳煦,我可得好好捧一捧他,一定要把他的功勞寫足了——
這是他當初在熱河的時候,對付那位“福佐領”福成安的故伎,所謂“踩不下去,就捧上去”。上海道這個位置太重要,放了一個滾刀肉一樣的吳煦在這裏,養不熟,煮不爛,總是不能做到諸事順遂,那就非得想辦法去了不可。
起來,在上海的這段時間,吳煦對他確實也有不少助力,如果是踩他下去,那多少有些不太仗義。可現在自己是要替他好話,總不能捧他升官,倒是在害他?反正隻要離開上海道台這個位置就好,他非所問。至於誰來接替,他心中已經有了既定的人選。
寫就寫。自己動手,磨了一盤上好的鬆墨,提起筆來要寫底稿。卻又覺得文思滯澀。不知從哪裏起。
這份折子。難不難,簡單卻也不簡單,要把整個上海戰事的過程,一一詳敘,各人的功勞,分寸也要拿捏得恰到好處,要讓軍機上和兩宮太後看了,一下就能明白自己的意思。這樣頒下來的賞賜,才不會弄錯。下筆的輕重,語氣的緩急,都變成大有講究的事情,以自己的筆力,怕是勝任不了。
於是隻得頹然擲筆,歎一口氣,心自己還是缺這麼一個人。總案許製告隻是個文書的底子,這種事絕對辦不了,而利賓要替自己忙洋務。偶一為之則可,長此以往就不是辦法。
想來想去。到底給他想起一個人來。鬆江府那個海防同知劉郇膏,丁世傑和伊克桑都曾在他麵前提起過,劉同知既有大學問,又通世務,所練的八百團勇,比上千的官軍還好用。不管是當初守鬆江城,還是後來掃蕩東路太平軍,劉郇膏跟著一路打下來,從無懼色,真看不出來是個文人,總之都對他佩服不已。
唔……關卓凡心想,若是有這樣一個得力的人在自己幕中,豈不是最好的幫手?拿定了主意,請了金雨林過來,向他打聽劉郇膏的履曆,聽過之後,俞覺滿意。
“他是我的前任,自然更是逸軒你的前任。”金雨林開玩笑的。
劉郇膏是河南人,道光二十七年的進士,分發江蘇,以知縣聽用。別的七品官,想補上一個實缺的知縣,千難萬難,要下許多功夫;而進士下來做知縣,是所謂的“老虎班”,遇缺即補,最狠不過。於是先署婁縣,再調上海知縣,都是政聲卓著,又調到鬆江府做海防同知,授的卻是知府銜,正五品的官。
“雖然是五品,卻還常有懷才不遇的感歎。”金雨林道,“也難怪,以他的才具,是委屈了一點,吃虧就吃虧在不善於營求。”
進士的底子,有地方上的曆練,又通曉軍務,這樣的人才,到哪裏去找?何況還有“懷才不遇”這四個字,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老金,麻煩你替我到鬆江跑一趟。”關卓凡道,“我想奉請他到縣衙來酌,有一點事,跟他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