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關卓凡所料想的一樣,蘇州一降,太湖西山島上的太平軍水寨,立刻土崩瓦解。“航王”唐正財飲彈自盡,軍帥簡東仁帶著殘餘的三百多號船,八千餘人,舉眾向丁汝昌和李朝斌歸降,曾經不可一世的太平軍太湖水師,灰飛煙滅。
西山島是太平軍經營了數年的水軍基地,聚斂頗豐。而開戰之後,隨即便被封鎖,因此連一點點也運不走,盡數落入了官軍的手裏,由湘軍水師和軒軍水師來“分肥”。
湘軍的船多人多,但誰都知道,這一仗得勝的關鍵,乃是軒軍水師的忽然出現,何況金台百粵兩隻巨艦,仍然把守在西山島內側水道的兩端,那黑洞洞的巨炮炮口,便是無聲的威懾,誰敢爭執?於是李朝斌極客氣地跟丁汝昌商量,最後決定一家一半。
丁汝昌先把分得的一應軍械財物,堆積在那隻大躉船上,以篷布覆蓋,派了兩隻汽輪護送,押回上海。然後從降兵之中,挑選了一千多水勇和工匠,由船送到太湖北岸,投向蘇州城外的軒軍大營,交給丁世傑暫予收容。
軒軍在水陸兩麵都順豐滿帆,而淮軍就沒有這麼順遂了。
在李鴻章來,預定要收編四萬太平軍,結果弄成現在這樣的局麵,反而被城南的軒軍撿了一個大便宜,這是沒有料到的,不免有些心煩意亂。更加難過的是,關卓凡從昆山趕了回來,口口聲聲要把投在城南的三萬人,交還給淮軍來整編。
這怎麼能要?李鴻章隻有搖頭苦笑。不過蘇州是偽“蘇南省”的首府,拿下了蘇州,畢竟是一件巨大的功勞,在這樣的日子,其他的不快很容易被遮掩過去,因此還是打算先寫折子報捷,同時還要趕緊給老師曾國藩寫一封信去——畢竟“蘇州殺降“這件事,已經開始傳出去了,要先取得老師的支持,才好平息那些可能會隨之而來的非議。
他已經在程學啟的開字大營中住了兩,現在打算回自己的中軍,跟自己的幕僚們好好商議一下。
誰知更大的麻煩還在後麵,想要出營,都變成了一件做不到的事。
“撫台,要不你還是先在這裏多住上兩……”程學啟吞吞吐吐地,“戈登正在營門外麵,扛了一支槍,要找撫台……決鬥。”
“決鬥?”李鴻章瞪起了眼睛,“什麼叫決鬥?”
“反正是大逆不道的話,”程學啟苦笑著,“他撫台騙了他,現在正在氣頭上。請撫台不必理他,過兩,等他的這一口氣消掉,也就無礙了。”
設計殺郜永寬之前,李鴻章特意把戈登的常勝軍調到新陽縣去,正是要避開這一個麻煩,想不到現在居然找上門來了。
李鴻章恨恨地想,這都是郜永寬這個逆賊太狡猾,居然提出來要讓戈登來做保人。他再也想不到,竟是那位關逸軒,替“這個逆賊”出的主意。
戈登的常勝軍,原來是軒軍洋槍二團的底子,嘉定一役,淮軍能夠扳回局麵,得戈登之力甚大,而之後關卓凡竟然將洋槍二團慨然相送,讓李鴻章驚喜異常。他親自取了“常勝軍”這個名字,又一路把戈登保到副將,把常勝軍擴充到四千人之多,全以洋槍洋炮優先裝備,不僅成為淮軍中的頭號主力,而且在他的心目中,這是唯一一支能夠跟軒軍匹敵的部隊。
隻好先讓一讓他了。李鴻章歎了一口氣,吩咐程學啟派人傳令,把自己的文案班子叫到開字大營來,在這裏辦折子。
辦折子也辦不安生。戈登堵在大營門口,高聲喊叫,雖然沒有髒話,但總離不開“背信棄義”、“無恥”、“膽鬼”這些不忍聞的詞句。程學啟請了李鴻章幕中的“洋員”克裏芬日日出營苦勸,全不管用,隻得告誡上上下下,誰也不許把這些話傳給撫台。
李鴻章倒是有靜氣,也不跟戈登翻臉,常勝軍的兵費照發之外,還另給了一筆四萬銀元的獎賞,再加上一張褒獎的手諭。這是安撫的表示,亦有道歉的意思在裏麵,想著這樣磨他幾,耗盡了他的銳氣,自然也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