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章 擺平(1 / 2)

老者的這股氣勢,一時將眾人驚得呆住了。

如果他的是江陰土話,也就罷了,殿中的一班兵未必能聽得明白。偏偏他念戲詞一般,字正腔圓,“大明”、“滿洲人”這些話,聲聲入耳。照這樣看來,麵前的這個老頭,豈不是大逆的欽犯?眼見是要拿人了。

軒軍之中,真正的滿洲人並不多,但關大帥卻是正牌子的正黃旗!大家都偷眼看他,卻見大帥木然立在當中,默不作聲,不知在想些什麼。那個紅襖子的姑娘,跑了進來,跪在地上也不話,隻是一邊哭,一邊向這幫“總爺”磕頭求情。

“這個人,演戲演瘋了。”關卓凡終於開口了,聲音之中,一絲喜怒哀樂也沒有,幹澀地道,“劉先生,我記得這座祠廟,是禦準建立的?”

“是,大帥真是淵博!”劉郇膏正有驚心動魄之感,聽他問起,連忙答道,“閻麗亨的這座祠堂,是乾隆二十四年,奉高宗純皇帝的聖諭準建,沒想到是在這裏。”

江陰淪陷之後,慘遭屠城,從此整個江陰地區的百姓,都采取了對朝廷不合作的態度,不出仕,不應舉,算是一種沉默的抵抗。這樣的情形,直到乾隆年間,朝廷準予給閻應元在江陰修祠,主動向江陰人示好,才有了改觀。

“既然如此,倒不便打攪了。”關卓凡淡淡地,“走!”

走?

這一聲走,讓大家都頗有匪夷所思之感,一件可以定成大逆的案子。撂開就撂開了!大家都在想。這也就是關大帥身為滿人。才敢這樣幹,若是換了漢員,隻怕立刻就要被疑心成心懷前朝。

然而大帥走,誰又敢再什麼?圖林連忙將手中的油衣替關卓凡披上,數十人收起刀槍,上了馬,頂著大雨向軍營馳去。

等到進了中軍帳,關卓凡一邊由著親兵替自己換上幹衣。一邊派人把劉郇膏叫了過來。

“劉先生,你看見那個老頭,手裏拿的那把大刀沒有?”

“是,我亦想到了。”談到這件事,劉郇膏極為謹慎,心翼翼地看著關卓凡的臉色道,“當初閻麗亨大逆不道,竟敢在江陰對抗兵,他那位姓楊的家將,正是替他執刀之人。這個守祠的老者。不定就是那位家將的後人。”

“劉先生,你不用多心。兩百年前的事兒了麼!”關卓凡蹬上幹淨暖和的靴子,在地上跺了跺腳,笑著道,“若是果然如此,那他們代代相傳,替閻應元守祠,也算得上是一門義仆了。我看那個老頭子病得不輕,他那個孫女,也是個懂事的孩子,現在打仗,周圍的人都跑幹淨了,這兩你找人去照應照應,送點吃食銀錢什麼的。”

“是!”劉郇膏畢竟是讀書人,在心裏麵對閻應元實在是尊崇有加,但這份感受,如何敢出來?此刻聽關卓凡這樣講,自是欣然應允。“我按大帥的,再叫營裏的醫生,替他去瞧瞧病。”

劉郇膏卻不知道,關卓凡這一趟古祠驚魂,心中仍在激蕩不已,隻是他掩飾得極好,沒有分毫流露在臉上。

“嗯。”關卓凡仿佛已經拋開了這件事,開始談軍務,“明一早,叫他們幾個到大帳來會議,把攻打江陰的部署,再議一議。”

*

太平軍在江陰的守將,是英王陳玉成的叔叔陳承琦。他卻沒本事象兩百年前的閻應元一樣,把江陰守得固若金湯。軒軍隻拿了四個團攻城,按照關卓凡“攔腰一擊”的打法,在南門北門佯攻,主打東城,隻打了半工夫,就以炮火了破毀城門,和分別為十幾丈的兩段城牆。

首先突入城中的,是白齊文的洋二團。白齊文固然要立功,洋二團的三千多人亦是剛從常勝軍回到軒軍的編製中,急於打一個勝仗來證明自己,於是衝得特別猛,不僅一舉擊潰了缺口兩邊的太平軍,而且以極快的速度,分數路直入城內,在逐巷的爭奪中穿插包圍,讓太平軍來不及再組織抵抗。“然王”陳承琦在奔回縣衙的路上,即被堵截,連同十餘名親兵,在白刃搏鬥中被洋二團的士兵以刺刀逐一刺死在巷中。

江陰入手,軒軍又可以像原來一樣,好整以暇地屯兵訓練,等待淮軍攻克無錫的消息了。然而關卓凡卻發現,隨著手下部隊的逐漸擴大,他又麵臨一個新的問題——該怎樣把各團之間的關係平衡好。

軒軍發軔之初,不存在這個問題,那時候麵對譚紹光的大軍,兵員根本就不敷使用,是靠了兩條電報線和一條黃浦江,將有限的兵力調來調去,形成局部優勢,才最終取得勝利。一個兵當成兩個使,哪支部隊誰能立功,全憑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