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零章 夜宴(1 / 2)

“是王爺在奏對的時候,提起來的一個話頭,”許庚身笑道,“兩位太後聽了,都覺得好。”

都覺得好?關卓凡在心裏掂量著,聽許庚身繼續下去。

兩宮和恭王叫他回去,想問的是兩件事,一件是對下一步戰事的看法,另一件則是洋務。

“逸軒,現在江寧雖然打破了,洪秀全也死了,可是長毛的殘餘,當真還有不少。另外禍延數省的撚亂,亦有愈演愈烈的勢頭,張樂行固然已經死在僧王手裏,可是張宗禹、賴汶光、任柱這一幹匪首,聲勢愈加浩大,也得用兵。現在雖然新加了李少荃的淮軍入皖,也有曾滌生以為後盾,可是兵力到底是否足敷使用?軒軍這一支戰力,是否也要馳援?京城畢竟遙遠,用兵打仗這些事,如果能有一個懂行的人,當麵陳述,那就最好不過了。何況你又是太後身邊的人,叫你回去,最是相宜。”

我是太後身邊的人?關卓凡嚇了一跳,做賊心虛地看看正在得起勁的許庚身,才明白他所指的,乃是自己禦前侍衛的身份。

絕不能去打撚軍,這是關卓凡早已想定的事情。

撚軍跟太平軍不同。太平軍自從定都江寧,便放棄了原來流動作戰的長處,處處以城池為戰守的核心,這固然是不得已的轉變,但確實也給了官軍從容調度,漸漸反撲的機會。

撚軍則以馬隊為主,奔波逐北,飄忽不定。官軍人少的時候。撚軍可以呼嘯而至。官軍人多的時候。則又逸去無蹤,連僧格林沁的蒙古馬隊,亦隻能跟在後麵吃灰,想好好打一仗都變成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白了,對撚軍的作戰,曠日持久,還不到能夠收功的時候,這樣的作戰。不是軒軍的所長。

關卓凡有自知之明——自己新建的軒軍,雖然連戰連勝,一時號稱勁旅,但其實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秘訣,不過多少也有幾條建軍的心得。

第一是從建軍之初,便敢於大量任用西洋軍官,作為教習和骨幹。第二是毫不猶豫地購買新式軍械,截留西洋炮艦。第三是從難民之中選兵,取那一份敵愾之氣。第四是“分贓製度”明確,軍紀嚴格。第五是牢記“兵不能閑”。絕不給軍隊鬆懈的機會,亦絕不肯讓市井繁華侵蝕到軍中風氣。第六是背靠上海。糧餉充足,士氣好得很。

另有一條,是軒軍所選的勇丁,特別是軍官,以多少識得幾個字為佳。就“平均文化水準”而言,比之湘淮係的軍人,大約略勝一籌。至於逼迫軍官們學洋話,那是更上一層樓,別有用心。

有了這七條,以槍炮銳利、西法訓練的緣故,無論野戰還是攻城,都是一時之選,不信有誰能擋得住。然而到底是成軍還不久的部隊,唯有韌性這兩個字,仍需要鞏固和加強,如果貿然用在這樣的地方,不惟起不到練兵的作用,而且師老無功之下,很容易被拖垮,變成一支疲遝的軍隊。

這個坑,不能跳。

“星叔,你在熱河的時候,指畫方略,如眼親見,是軍務上真正的行家!現在雖然做吏部的大員,可是全盤的軍事,想必仍是了如指掌。洪秀全死,李秀成檻,蛇無首不行,長毛的殘餘雖多,但拿一個‘撫’字去對付,大約就夠用了。唯有一個汪海洋……”

到這裏,笑笑不吱聲了。

“汪海洋如何?”許庚身卻很感興趣。

“左季高的脾氣,星叔還不知道?自然是要經略全局的。軒軍老老實實替他守著嘉興就是了,他什麼時候破了杭州,什麼時候還給他,旁的事,輪不上我來操心。”

完了這番話,才撚匪的事情。

“到辦撚,現在已經有一個王,一個侯,一個大學士,另外還得加上幾個伯爵,幾個巡撫。七八個省的兵不,宿將大員也是濟濟一堂,連我那位勝四叔,也在其列。我的軒軍,又何必去湊這個熱鬧?”

王是僧格林沁,侯是曾國藩,大學士是湖廣總督官文。許庚身想一想,亦覺得他得有道理,於是問道:“逸軒,那你有什麼打算?”

“星叔,想必你也瞧出來了,軒軍跟其他的軍隊比起來,多少有點不同。”關卓凡平靜地道,“實話,如果隻是用來打長毛,盡夠用了,不過萬一……總之我打算在江蘇,替朝廷好好練一支新軍。”

原來是有這樣的誌向!許庚身刮目相看之餘,肅然起敬。“萬一”之後的話,關卓凡沒有,但這個新封的侯爺,已經不是當初在熱河拿銀子補貼部隊,還要讓司務打借條的那個六品千總了,他既然不,許庚身也就不問,免得問出什麼彼此不便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