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純甫先生!”曾紀澤眼睛一亮,“前年我曾隨父親見過他一麵,是個桀桀大才的人。起來,記得他是留美回來的吧?好像還跟長毛打過交道,沒想到現在是在軒帥的帳下。”
“是留美回來的,而且已經入了籍。”關卓凡笑道,“你他桀桀大才是不假,不過倒算不上是在我帳下——他今年三十四歲,是以同知的身份候補江蘇,在上海的寶順洋行做事情。這一回,我是為了你來上海,才特意把他給找出來的。”
容閎這個人,名氣很大。他七歲時候就隨父親去往澳門,從此一直生活在“海外”,算是中國第一位留美學生,也是第一位就讀耶魯的中國人。回國以後,在美國公使館、香港高等法院、上海海關都任過職,算得上是最精通洋務的人之一了。
曾紀澤他跟長毛打過交道,也不假。他回國以後,曾為太平國的那一套宣傳所吸引,親到“京”去考察,還給主政的洪仁提出了一份很翔實的建議,包括組織良好軍隊、設立武備學校及海軍學校、建立有效能的政府、頒定教育製度等七條,但在京多住了幾之後,便越來越發現太平國不是那麼回事,於是“未敢信其必成”,對洪秀全授予一枚四等爵位的官印堅辭不受,回到上海。
這個“堅辭不受”,算是救了他,加上他又是入了美國籍的,所以朝廷倒並沒有因為這段經曆為難他,但亦不知道該如何用他。於是給了一個“同知”的虛銜。便不管他了。沒想到。現在被關卓凡找了出來。
“既然是這樣……軒帥,我有個念頭,不知成不成。”
“哦,劼兄你盡無妨。”
“軒帥以他來主持鐵廠,果然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曾紀澤道,“不過我想,能不能也請容純甫到我的廣方言館來,兼一個副總裁的位子。”
“這個主意好!”關卓凡大表讚同。“其實廣方言館的路子,跟外國的大學差不多。容閎是在美國讀過耶魯大學的,一定能幫得上劼兄的忙。”
“軒帥,來慚愧,我還真不知道‘大學’是個什麼樣子。”曾紀澤不勝神往地道,“若是有機會,可以親眼看一看,那就好了。”
“大學麼……兄弟倒聽過一二。”關卓凡沉吟著道,“由一位名家來做校長,又延聘許多有學問的人來講學。叫做教授。再有一個很大的校園,大家吃住都在園子裏。平日裏除了授業,還要做實驗,做研究,師弟之間,亦準許相互詰駁,若是弟子得對,那麼做老師的不但不以為忤,而且還會高興得很。總之要想把學問做好,非得有幾個這樣的地方不可。”
“弟子不必不如師!”曾紀澤的眼中放出光來,“洋人能做到的事情,咱們也能做到。軒帥,咱們也把廣方言館,辦成一個大學,好不好?”
這確實是關卓凡的本意。他對廣方言館寄予厚望,不僅是因為可以作育洋務人才,而且還希望這裏可以變成吸納改進先進技術的研究中心。
不過現在這些事情,還嫌略早。
“劼兄真是誌存高遠,兄弟佩服得很。”關卓凡心想,曾紀澤跟他父親一樣,有一股不服輸的勁頭,而且謙和穩重之下,比曾國藩倒是還多了一股銳氣,“隻是畢竟是新東西,先能辦起來,養成規模才是最要緊的。前些日子許星叔曾對我過,就連議政王在京裏辦同文館,也還不大順利,為了什麼,不用我劼兄也是明白的。”
曾紀澤聽懂了,點點頭道:“好,我按軒帥的意思去做。”
三個人把那份章程又推敲了一遍,做了幾處改正,便算是通過了。曾紀澤起身告辭,準備把稿子拿回去繕正,作為正式的章程送關卓凡這裏備案。利賓卻留了下來,因為還有一件喜事要跟關卓凡私下。
“逸軒,花旗公司派去美國的人,那位山度士,終於有消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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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歐洲司相比,美國司的消息足足晚了大半年。
歐洲司的盧卡斯和宋誌寬,不僅把跟諾貝爾的合同順利簽訂了,拿到了卜福斯公司和炸藥相關研究的五成股權,而且依照利賓的指示,在歐洲穿梭數國,考察兵工企業,拜訪政商人士,並且在普魯士的首都柏林,開設了花旗公司的分號,做為辦事機構,算是在歐洲紮下了根子,做得異常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