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石破天驚(1 / 2)

容閎一時不話的原因,是撫台的這個問題,不大好回答。

以旗記鐵廠而論,若是按照他的規劃,建廠房,買機器,至少得有一年的工夫,才能開得起來。而開工之後,運轉磨合,教練人員,又得有一年工夫,才敢能夠走上正軌。若做出來東西的品質,想要跟洋貨並駕齊驅,那恐怕又不是三五年之間能夠做到的。

容閎一直受西式教育,又篤信基督教,並不像中國官場上那些官僚一樣有好大喜功、浮誇成性的毛病,因此雖然明知關撫台的這一問,意有所指,但沉吟片刻,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

“若與洋貨相較,則七年之內,一定是比不上的。”

言下之意,是七年之後,或可與洋貨一爭短長。能不能做到,固然還未可知,不過這已經算是很實在的態度了。

“七年,倒也不算長,不過純甫兄想必知道,槍炮這樣的東西,不比尋常貨物,好不好都可以先湊合用著——槍炮是要用來裝備軍隊的!兩軍陣上見生死的時候,我能不能,你們先不要打我們,等我們七年後換了容閎先生新造的槍炮,咱們再來比試呢?”

“這個……”容閎一時語塞,“想來是不能夠的。”

“好,那麼我再請問純甫兄,你打算用的機器,自然是從外洋買回來,與洋人所用的,一般無二,何以做出來的東西,卻不如洋貨呢?”

“這……”容閎想了想,答道:“機器雖然一樣,但工匠的技藝有高低,一應人員物料等調配,也不如洋人諳熟。”

關卓凡想,他這句話倒是在點子上了——技術不如人,管理不如人,同樣的設備,就會生產出不一樣的產品來。

“到底,缺乏這樣的人才,是不是呢?”

“撫台得對極了,若是有同樣的人,東西自然可以像洋人做得一樣出色。”

“那麼,這些人該從哪裏來呢?”

“該從……”容閎恍然大悟,“撫台是,要以旗記鐵廠,來作育這些人才?”

“也不是單靠一個旗記,不過這一兩年之內,隻要你能練一批人出來,我保證他們有更好的地方可去。”關卓凡見他明白了,微笑著道,“辦洋務,沒有錢不行,可是光有錢也不行!無論何時,總以人才為第一,隻要有了人,你手裏那兩張紙上寫的東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容閎服了,這才是真正深謀遠慮之舉。他看著這位比自己還要上十歲的關卓凡,心想這位年輕的撫台身居高位,得享大名,果然不是幸致!

“至於你的煉鋼廠,誠然是一個國家的工業之本,不過煉鋼除了需要機器和技術,更得有鐵礦,有煤礦。鐵礦就有吧,可是中國到現在為止,並無真正的煤礦,若全靠從外洋采購,豈不是失去了自辦鋼鐵的本意?何況國力艱難之下,做事情不能不在成本上做一個打算,以煉鋼而言,不是隻要出了鋼,就是好的——出的少了,成本高昂,不合算,出的多了,又該銷給哪一個?你容純甫才大如海,這些事,隻要想一想,必不難明白。”

“是。”容閎果然用心想了一會,才又開口,“撫台,以中國之大,斷然沒有找不到煤礦的道理,咱們這就可以開始聘請西洋技師來勘探。鋼料的事情,我也明白了……隻是不知鐵路一項,撫台是怎樣打算的?”

“得好!”關卓凡笑了,“勘探煤礦的事情,以後我也打算委給老兄。至於鐵路,到點子上了,不過我到底隻是江蘇巡撫,鐵路的事情,不能憑我一言而決,倒是煉鋼和鐵路之間,果然是相輔相成——我直了吧,一句話:無鐵路,不煉鋼!”

容閎很受震動,一時沒有再出聲,細細琢磨著他話裏的意思,特別是那句“無鐵路,不煉鋼。

“純甫兄,你從美國回來的這幾年,想必也都看見了,中國貧瘠,沒有無限的金錢,可以虛擲在麵子的事情上。”關卓凡的語氣,轉為鄭重,“錢就那麼多,一定要用在刀刃上的,每花一兩銀子下去,就得有一兩銀子的效用。”

“好,我懂了,臥薪嚐膽,以求一逞。”容閎望著關卓凡,誠心誠意地道,“不管是旗記還是廣方言館,我一定按照撫台的這個宗旨去做。另外撫台所委的探礦一事,我是不是現在就可以著手辦理?”

“先不急,”關卓凡搖了搖頭,目光炯炯地看著這個托籍異國的中國人,“純甫先生,我要委給你的,還不止是探礦這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