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搏擊(1 / 2)

要弄死安德海,固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不過自己有安德海偽傳懿旨,替李開山謀取起複這樣的大把柄捏在手裏,要扳倒他,並不見得如何為難。

為難的地方在於,第一,用什麼方式讓慈禧知道這件事?第二,知道後如何才能叫她無法輕輕放過,而是不得不下狠心去了這個在她麵前得寵的奴才?

在關卓凡來,除掉安德海有一石二鳥的好處。一層是安德海已經成了死對頭,非去之而後快,而且要一擊必中,絕不能讓他有反噬的機會,更不能讓他出什麼“第二個肅順”這樣的話來。至於另一層……

另二層,則是借著這個機會,既去掉隔在自己跟慈禧中間的這個障礙,也去掉慈禧的這個“耳目”。

把安德海比作慈禧的耳目,不是虛言。深宮女主,時候隻不過是大家閨秀,並不曾像真正的皇帝一樣,從就在嚴厲的監督之下,係統學習經史子集和為政之道。在慈禧而言,她辦理政務的知識,一是來自於看折子,二是來自於朝堂之上跟大臣們有限的交流,而私底下,對於宮裏宮外的消息,則多半要靠這個安子替她打探。

可見安德海的討厭——若是沒有了他,自己什麼就是什麼,那該有多好呢?

話雖如此,不過若是從自己這一方,對安德海有所攻訐,以慈禧的聰明,不定便會猜到自己是在挾嫌報複。而若是有了這樣的印象,慈禧是不是肯對安德海下重手。就會變成大有疑問的事情。

然而關卓凡的這份擔心。很快便成為多餘——他萬萬沒有想到。射向安德海的第一支箭,竟是從恭王陣營之中發出的。

當初關卓凡獲咎,丟掉了帝師名分,這個消息傳到內務府,讓做著內務府廣儲司總辦郎中的文錫,大吃一驚。

難道安子真有這樣的威力?文錫驚疑不定地想道。明山對他所的一段話,被他當做笑話來看,狠狠地告誡了明山一番。現在這樣的局麵,可真是始料未及。

及至現在上諭一下,關貝子堂而皇之的重回上書房,見得簾眷不衰,地位固若磐石。文錫非但沒有鬆一口氣,反而心下著忙,愈發慌張起來。

慌張的原因,仍是明山當初跟自己的這一番話。若是將來上頭追查下來,把這件事扯出來,那該如何是好?自己無緣無故地卷進去。是再也不清楚的一件事,萬一關貝子下狠手。且不仕途前程,就連身家性命能不能保住,也未可知。

這一下真的怕了,把那個明山恨到了骨子裏去。思前想後了半晌,隻得上了轎子,到寶鋆府裏來拜訪。等見到寶鋆,不敢有所隱瞞,把前因後果和明山的一席話,一五一十地交待得清清楚楚。

寶鋆聽了,亦自心驚。這是絕大的事,他閉目沉思了半晌,還是覺得不敢自專,於是吩咐套車,帶了文錫一道,到大鳳翔胡同來見恭王。

“六爺,”等到文錫給恭王行過禮,寶鋆道,“有這麼一件事兒,非得請您的示不可。”

罷,示意文錫,讓他把事情,又原原本本地給恭王報告了一遍。

恭王聽了,亦有匪夷所思之感,同時也總算把關卓凡的這一番起跌,背後的原因弄清楚了。

“安子的本事,越來越大了。”恭王把玩著手裏的一對老紅瑪瑙獅子球,若有所思地,“就為了園子的事兒?”

“回王爺的話,雖都是園子,分量卻大不相同。”文錫陪著笑道,“若是修圓明園,那花的銀子可就海了去了。這裏頭的好處太大,也難怪安子要動心思。”

“好處太大,他動的心思,卻也不,居然還想著聯絡我這條線上的人。”恭王不置可否的搖搖頭,看著寶鋆,“佩蘅,你怎麼看?”

“終歸是要聽六爺的意旨,若論我的一點見識麼……”寶鋆在恭王麵前,話沒有什麼顧忌,“前些日子,他不是才跟六爺鬧了一陣子糾紛?雖然不曾破了臉,從前的情分到底淡了。依我看,咱們不必去害他,也不必去助他,兩不相幫也就是了,全當沒有這一回事。”

寶鋆所的這個“他”,自然指的是關卓凡。恭王聽了,沉思片刻,臉色漸漸轉為鄭重,把手裏的獅子球向桌上一放,坐直了身子,雙手將膝上的袍褂撣了撣,這才開口。

“本朝開國以來,即有祖製,禁絕太監幹政。聖祖、世宗、高宗三朝,凡一百三十四年,太監敢有一句話論及時事,更是立誅不赦。我跟關逸軒的糾紛,乃是私爭,現在宦官亂政,乃是國事!一個豬狗不如的閹人,希圖中飽,就敢構陷國家大臣?”恭王到這裏,已是聲色俱厲,“這個安子,死有餘辜!”

恭王的一席話,讓寶鋆先是愕然,繼而感歎不已——這樣的氣度,當得起國家親王這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