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關卓凡自己的地步站穩,安德海就開始有些著慌了。
慌的地方有兩處,一是這兩聯絡不上明山,派了蘇拉去內務府找他,卻不曾在班,到家裏去找,家裏那個婆娘亦沒有好氣,在外麵不知鬼混什麼,不到半夜不見他著家。
第二處著慌的地方,是林鐵山參他的那個折子。他是在宮裏麵作威作福的人,從沒遇上過這樣的事,收到風聲之後,自己先嚇個半死,連忙打聽林鐵山的出處。等到打聽清楚了,這個林鐵山是寶鋆的門生,恭王一係的人,安德海便愈發沒了主意。
他好好想了想,前後兩回在太後跟前關卓凡的話,都是循著話縫,覷著主子的臉色,裝作不經意間出來的,為了這個,還自己扇了自己好大一頓嘴巴,臉都打腫了。然而這一番做作,到底騙過了主子,並沒把他的話當成是告狀。
既然這樣,那個貝子爺多半也猜不到是自己想要對付他,退一萬步,就算猜到了,也決不能找了恭王的人來跟自己過不去。
這兩家,該是對頭呢!
這樣一想,心下更是著忙,那就是,恭王本來就要跟自己過不去?不惜得罪一個關卓凡,已經是把牙咬了又咬才鼓起的勇氣,現在要是兩邊一起跟自己為難,那可怎麼辦?
不過話回來,這個折子,太後是留中了……
對了,太後才是主子!隻要太後不發話,那不管是關卓凡還是恭王。也都不能拿自己怎麼樣。更別那個林鐵山了。
想一想這幾太後對自己的臉色。與以往也沒什麼不一樣,安德海才覺得心裏稍稍好過了一點,琢磨了一會,不免又把李進喜叫過來了。
“兄弟,”這一回是有求於人,安德海臉上的顏色就不一樣了,語氣也格外的親熱客氣,“上回在鍾粹宮。你就一點兒也沒聽見什麼?”
聽是聽見了,李進喜心,關貝子眼見得是要當駙馬爺了,而你安子多半就要倒血黴了,不過這些話,可犯不上跟你。
“二爺,真是沒聽著!”這不是安德海第一次問起了,李進喜苦了臉,訥訥地,“裏頭隻讓母後皇太後身邊那個知春進去伺候。我在外間,也不敢走近了。”
“哦——”安德海拖長了聲調。失望地點點頭。
“二爺,聽前些有個折子是您壞話的,”李進喜關心地,“您可得當心著點兒。”
安德海沒言聲,待到李進喜走遠了,才看著他的背影,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晦氣!你才當心著點兒!”
打探不到一絲消息,心裏更是著急,一點主意也沒有,不由得恨恨地想,這個明山,該不成是躲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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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明山真是“躲”起來了,不過倒不是躲別人,而是專為躲著安德海。
關師傅複位重進弘德殿,林鐵山上折搏擊安德海,這兩條消息一傳,明山就有些發懵——明擺著的,局勢有變!棋下到這一步,還能往下接著走麼?他本來就是個投機心性重的人,思來想去,還是“先看一看”再了。
然而還有一個人是躲不過去的——他跟那個謀求起複的李開山是朋友,既然安德海拍了胸脯,明山也就放心大膽地把這個值四萬銀子的活計攬下來了,而且毫不客氣地先收了人家兩成的定。結果每回問安德海,都隻是吳棠那名派在京裏的差官,吳大帥正在想法子,到了現在,不但再沒有一點消息,還弄出安德海被人彈劾的事來。
這樣一來,李開山就上了心,麵子上雖然還客氣,不過話裏話外,已經流露出這事還能不能辦的疑慮。
當然不能辦不了,何況還先使了人家的錢。於是既為了安撫李開山,也為了躲著安德海,明山內務府也不去了,白也不好在家裏呆著,幹脆由早到晚,跟李開山混在一塊,酒館戲院,一時倒是逍遙得很。
之所以敢於這樣逍遙,是因為李開山涉事的範疇,隻在漕運和兩江。人人都當他躲在了上海的租界,因此張榜緝拿,大抵也隻是張在江寧和揚州的衙門外頭,再把文書報部做一個備案,這就算是交了差,再也想不到這個七品的官有這股機靈勁,竟然跑到京裏來活動起複。
這一兩個人又是過足了戲癮,在“門內春”吃過了晚飯,又在一個相熟的賭莊裏頭推了十幾把牌九。雖然輸了點錢,不過好歹盡了興,在門口拱手而別,約了明晌午還是在門內春見麵。
李開山住的同福客棧,離著不遠,走一段直道,再拐過一個街角就到。誰知才拐過街角,就瞧見前麵站著一隊兵,提著四盞燈籠,看服色就知道是步軍衙門巡夜的隊,隻有當官的那個,騎在一匹馬上。
“往哪去?”打頭的一個兵,拿燈籠在他臉上一照,盛氣淩人地,“不知道禁夜了麼?”
這樣的事,在城裏別的地方不是沒遇到過,早有準備。
李開山不慌不忙地拱拱手:“各位爺,不是我不知道禁夜,實在是家裏有人病了,趕著去抓了藥回來,還望行個方便。”
這是明山交待過的“秘傳心法”——禁夜歸禁夜,可是一不禁醫患,二不禁生育,三不禁死喪,拿家人生病這個做幌子,百試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