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可有點意思了。
徐四霖道:“栗忠順的出身,和栗本鋤雲完全不同,他是‘旗本’出身,眼睛裏,隻有幕府,沒有皇,真正對幕府忠心不二的。”
征夷大將軍的直屬家臣,“石高”——就是俸祿,不滿一萬石的,稱作“旗本”,這是幕府的親衛,主要負責江戶城的布防,以及將軍本人的安全保衛。其人員構成,除了當初德川家康的親侍護衛世代相襲外,也包括親藩大名和譜代大名家的末子。
“旗本”通稱“八萬旗本”或“旗本八萬騎”,關卓凡想,這個“旗本”的性質和名稱,和中國的“八旗”,很像嘛。
二者的現狀也很像。“八萬旗本”承平日久,腐朽不堪,基本上也是上不了陣、打不了仗的。親兵不管用,“有事”的時候,幕府隻好指望著大名出工出力,這是幕府衰弱的重要原因之一。
栗忠順算是“旗本”中極少見的英才了。
徐四霖道:“不過,栗忠順出身高貴,就不大看得起‘蘭醫’出身的栗本鋤雲,這兩個人,似乎一直在別苗頭。”
“原來的‘軍艦奉行’勝海舟反對二征長州,被德川慶喜撤了職,換上了栗忠順。接勝海舟的位子,栗忠順算是很恰當的人選。萬延元年,就是鹹豐十年,日本使節搭乘‘鹹臨號’赴美,艦長是勝海舟,而監督官是栗忠順。”
關卓凡默然。鹹豐十年,就是1860年。即是,五年前,日本就派出使節,橫絕萬裏大洋——而且,這個“鹹臨號”,雖然有美國海軍人員隨行,但卻是日本人自己駕駛的!
那個時候,中國在做什麼呢?
徐四霖道:“栗忠順也是‘開國派’。但可能因為栗本鋤雲的緣故,卻比較討厭法國人,尤其不能接受法國人的條件。所以,咱們一插進來,幕府重臣中,他是主張‘棄法投清’最力的一個。”
關卓凡想,這個栗忠順。是否有培養成帶路黨的可能呢?
徐四霖道:“栗忠順還對我過,三百大名割據日本,已經愈來愈不合時宜,日本應該廢除‘幕藩體製’,改成郡縣製,全部由將軍直接管轄。”
關卓凡悚然而驚。
這個栗忠順。不一般!
日本要自強,這已經成為日本各利益集團的共識,佐幕也好,倒幕也罷,殊途同歸。
哪麼。如何自強呢?
原先的路子是“尊王攘夷”。
現在,“攘夷”的聲音不大響了。大夥兒都隱約看出來了,不走洋人那條路子是不行的,既如此,還攘個屁夷?
就剩“尊王”了。
但這個王,該怎麼“尊”,大夥兒還是莫衷一是。
孝明皇本人,其實對嚷嚷“尊王”最起勁的那幫家夥,是很不放心的。他總覺得長州藩不過是要“挾子而令諸侯”,如果自己還是木偶,折騰一大輪,不過是換一個操縱者,所為何來?反正幾百年都這麼過來了,幕府對皇室畢竟供奉無缺,換長州藩上來,誰知道是不是個董卓?
他和幕府鬧別扭,主要是在“攘夷”這一塊。深宮之中的孝明皇,特別討厭洋夷,所以才死活不肯簽《日米修好通商條約》,並想方設法,逼著幕府下令“攘夷”。可以,孝明皇的“攘夷”,是真心實意的;而雄藩們的“攘夷”,不過是以此做由頭,打擊幕府,二者大不相同。
孝明皇討厭洋夷,其本質還是害怕改變;而幕府真下去了,也是一種“改變”,對皇室來,沒有人知道,會變得更好還是會變得更壞。
所以,孝明皇的本心,還是願意維持現有的“幕藩體製”的。
皇本人對別人勤他的王並不起勁,他周圍的公卿,也就分成了“佐幕”和“勤王”兩派。
“佐幕”的當然是維持現狀,“勤王”的則夢想幹掉幕府之後,由自己把持朝政。
同樣的,大名們也分成了“佐幕”和“勤王”兩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