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鐵路大辯論(1 / 2)

徐應祥是言官,朝廷對言官,總是“稍存體麵”的,即便錯了,大多數情況下,也不會疾言厲色地訓斥。但關卓凡這番話,何止“疾言厲色”?簡直連衣服都扒光了!如果徐應祥在場,非鑽到地縫裏去不可!

可是怪不得關貝勒刻毒,徐應祥的這個錯誤,實在是荒唐!同樣荒唐的是,參加會議的人士中,大多數都是看過徐折的,居然沒有第二個人發現這麼明顯的錯誤!這是怎麼一回事?

參會的翰詹科道,無不如芒在背。

有的人,雖然不是言官,但受到的震動比言官還大,汗都流下來了!比如,閻敬銘。

閻敬銘向來以精於計算自傲,但看徐折的時候,這段話輕輕“滑過”腦子,對於其中的數字沒有產生任何反應。他的頭腦中一片混亂,亦不由自問:這是怎麼回事?

恭王沉吟著道:“中國分一為十二個時辰,西洋分一為二十四個時,這個徐節庵,想來是分不清楚‘大時’和‘時’的區別,致有此誤。”

關卓凡點了點頭,道:“六爺明鑒。必是有人告訴徐節庵,這火輪車一個時跑五十裏,他以為‘時’即‘時辰’,‘一個時辰’跑五十裏,這一可不就跑六百裏麼?驛馬與之相比,豈非‘有速無遲’?”

“徐某之謬尚不止此!英國人造的火輪車,不在英倫三島本土了,就是在印度。一個‘時’都已經跑到了九十六裏——人家告訴徐節庵‘火輪車一個時跑五十裏’之‘裏’。絕非中國的‘裏’。而是西洋之‘公裏’或者‘英裏’。一‘公裏’相當於二‘裏’,一‘英裏’超過了三‘裏’,徐節庵將之當成了咱們中國的‘裏’,哼哼,不識之無!”

參會親貴重臣,個個聽得瞠目結舌。

“對洋務一無所知,卻非要來指手畫腳,不鬧笑話。怎麼可能?隻好睜著眼睛瞎話,騙別人,騙自己,最終‘滿紙荒唐言’!”

關卓凡歎了一口氣,道:“就在前年,英國的京城倫敦,已經建成了第一條地下鐵路,叫做‘大都會鐵路’——諸位沒有聽錯,這條鐵路,實實在在。修在地下,像土行孫一樣。在地底鑽來鑽去!”

“人家一日千裏,咱們還在這裏爭論該不該修建鐵路,等爭出名堂來了,大約就‘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了!”

“可惜,中國不是桃花源,別人也斷不會容你置身世外,逍逍遙遙,做個武陵漁夫!”

話到這裏,雖然“二十五條”隻議了一條,但窺一斑而見全豹,徐應祥的折子,其實已沒有再議的必要了。不過,關卓凡並不打算就此罷手。

“咱們來看看徐侍講還有什麼高論。”

關卓凡拿起徐折的“抄件”,念道:“‘中國可恃以扼要據險者唯陸路,廣開鐵路,四通八達,山川關塞,悉成馳騁之坦途。自平其險,開門揖盜,戰事一起,洋夷長驅直入,中國將何以自立?’”

關卓凡“格格”一笑,道:“照著徐某人的套路,打起仗來,洋人會用咱們的鐵路,那麼洋人會不會用咱們的驛道呢?當然會啊。怎麼辦呢?現在就將所有的驛道挖斷了罷!洋人的兵輪會不會沿河而上、由濱海而內陸呢?當然會啊。怎麼辦呢?現在就將所有的河流都填斷了罷!”

“還有,咱們的槍炮如果不心落到洋人手裏,洋人會不會用它們來打回咱們呢?當然會啊。為絕後患,現在就把手上的洋槍洋炮盡數銷毀了罷!”

關卓凡屈起手指,指節在桌子上一擊,力度不大,但已難掩憤懣之情:“原來徐某人的禦敵之法,就是把脖子縮回腔子裏,做縮頭烏龜,我可算見識了!就是不曉得,底下有沒有敲不碎的烏龜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