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禧心頭一震,默然半響,微微歎了口氣,道:“這……可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辦下來的事情。\\ ”
所謂“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辦下來”,潛台詞就是“這是不急之需”。聖母皇太後的話裏,多少透著點不以為然的意思。
慈禧的這個反應,在關卓凡意料之中,他道:“太後的是,這的確不是火燒眉毛的事情。可臣想,正因為這個事情不能一蹴而就,才要早早著手——如果真到了火燒眉毛的時候再去辦,可就晚了!”
慈禧又是一震,默謀片刻,柔聲道:“這個事兒,你是怎麼想的,來聽聽。”
“是!”
關卓凡想了想,道:“八旗是國本,國初的時候,根基未穩,為固國本,適度地分一分滿漢的畛域,還是必要的。不然,滿人太少,漢人太多,彼此若全然沒有一條界限,時候一長,滿人必然就顯不出來,完全被漢人‘溶’掉,也是可能的。如此,宗室將無所依憑,太祖子孫臨朝掌國,也就沒有足夠的底氣。”
慈禧喟然,道:“你這番話,不能拿到台麵上去——可是,得再透徹不過了!那麼,現在……”
“現在情形大不同了。”
關卓凡將慈禧臉上的一縷秀發,輕輕地攏回她的耳邊,道:“‘八旗是國本’,這個話固然不錯,但是有條件的。第一,旗人要爭氣。旗人如果不爭氣,這個‘國本’就不是堅石壘就。而是用土疙瘩堆起來的。臣唐突。話不中聽——太後請想一想。兩宮垂簾聽政,寶座之下……呃,卻是一堆土疙瘩,呃,那是什麼感覺?”
慈禧悚然而驚,臉貼著關卓凡的胸膛,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默然不語。
過了好一會兒。開口道:“這個話,除了你,沒有人能跟我。嗯,我想起肅順的一句話了:‘咱們旗人裏邊混蛋多!’——肅順為人混蛋,他這句話,倒不混蛋。”
一連三個“混蛋”,倒是的滿溜,關卓凡微微一笑,道:“太後聖明!”
慈禧也是微微一笑,柔嫩的指頭。在他胸膛上輕輕滑動著:“好在,旗人裏邊。到底出來了一個關卓凡。”
呃,這個……
“太後金獎,臣實在惶恐。不過,‘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臣雖竭盡駑鈍,可一個人單打獨鬥,是不行的。”
“的也是。嗯,那個……伊克桑能夠幫得到你的忙嗎?”
咦,怎麼又把伊克桑拎出來啦?
“伊克桑帶兵打仗,算是一把好手了,但是,治事之能,暫時還看不出來。不過,有機會的話,倒也不妨放出去曆練曆練。”
“嗯,這個再吧,我是跑了題了——這是‘第一’,還有‘第二’嗎?”
“有的。”
頓了一頓,關卓凡道:“第二,如果下無事,‘八旗製度’這個‘國本’,修補,還能夠敷衍下去。可是,現在國內國外的情勢,真正是幾千年未有之大變局,猶如風狂雨驟,紙糊的窗戶,擋不住狂風暴雨,必得換上玻璃了!”
慈禧不話,一根蔥管般的纖指,下意識地在關卓凡的胸膛上輕輕地點著,顯然在做激烈的思索。
又過了好一會兒,慈禧道:“你下去,我聽著呢。”
“是。先國內,洪楊這場大亂子,賴太後宵旰憂勤,指揮機宜,總算平定了。但有兩個後果,卻是不可避免的:一個是旗人的無用,再也蓋不住了;一個是地方上,漢人的勢力坐大了。太後請留意,江南江北,遍布要津的,不僅僅是湘係、淮係。臣在江蘇、山東等地,也不能不用漢人——就是廣東的丁世傑,其實也是‘漢軍’。”
慈禧心中微動:這番話,關卓凡是把自己也“放”了進去,真正是不避嫌疑,忠誠可感!
這個時候,那根在關卓凡胸膛上點動著的手指,剛剛好碰到了關卓凡的手,於是握住,輕輕一捏,道:“你的很是——別人再也不能的這麼明白透徹!朝廷也在防微杜漸,免得將來尾大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