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正二刻,準時起駕。
聖母皇太後登上“黃金馬車”之前,有一個頗不尋常的舉動。
車門拉開,手搭在關卓凡的胳膊上,正要低頭彎腰起步,這時,禦姐停下了動作。
臻首微垂,長長的睫毛蓋住了眼睛。關卓凡站在聖母皇太後身側,從他的角度,看不清她臉上具體的表情。
兩個人的這個姿態,維持了約摸十幾秒的時間。關卓凡都有點著急了,正想開聲提醒,慈禧低低一聲歎息,聲音雖輕,關卓凡卻聽得清清楚楚,心中微動,正要開聲,禦姐已抬起腳來,踩上了“黃金馬車”的踏板。
關卓凡關上車門的一瞬間,看見聖母皇太後轉過頭來,不過,並不是在看他禦姐的視線越過關卓凡的頭頂,落在了後麵的行宮大宅上邊。
美麗的麵龐上,滿是難以掩飾的悵然。
關卓凡暗暗地歎了口氣。
行宮苑囿之外,禮兵隊裝裹輝煌,前引後扈,鑾駕向“新馬大道”方向馳去。
“黃金馬車”車廂裏邊的人,透過大塊的玻璃窗看出去,官港的景致,和一個月前已經頗不一樣了。
時近隆冬,綠殘紅疏,黃葉飄零,波寒水冷,滿目蕭瑟。
禦姐“↘,.讀書少”,詩詞一道,更付闕如,可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就像敦妞兒講的那些個文人墨客一般,籠罩在心頭的,清清楚楚四個字:“離愁別緒”。
似乎不應該是因為某人的關係,“某人”此時就在“黃金馬車”的前邊。控轡縱馬。距離之近。幾乎觸手可及。這……怎麼也談不上“離別”吧。
車外寒風凜冽,透過車廂前窗,禦姐看見,縱送之際,風時不時地掀起他的大氅,露出了挺拔的背脊。
打側坐的玉兒,聽見聖母皇太後又幽幽地歎了口氣。
是那幢宅子、那片苑囿的關係?
我的心,飄飄蕩蕩。還在身後的那幢宅子、那片苑囿裏,兜兜轉轉。
那幢宅子、那片苑囿,好像已經變成了一個極親切、極可靠的人兒,朝夕相處,耳磨廝鬢,一旦分開,便悵然難以自己。
那……僅僅是一幢宅子、一片苑囿而已呀!
前前後後,攏共不過一個月而已呀!
還有,我的“離愁別緒”,真的不關車子前邊兒的那個人的事兒嗎?
如果沒有前邊兒的那個人。那幢宅子、那片苑囿,還會叫我如此牽腸掛肚嗎?
還有。還有……為什麼,一離開那幢宅子、那片苑囿,我就有了……和他分開來了的感覺?
雖然,他明明就在前方幾乎觸手可及之地!
亂了,亂了。
鑾駕上了“新馬大道”,路邊,軒軍近衛團已一排排整齊列隊相候,禮兵隊扈從鑾駕入列,重新整隊之後,聖母皇太後津閱兵之行,便正式踏上了歸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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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姐上車之前的舉動,叫關卓凡的心思,不能不放在身後“黃金馬車”車廂裏的人身上。
前晚上至昨早上種種情形,又在他的腦海裏一一浮現出來。
晚飯過後,關卓凡帶著安慶的兩封電報,來到了官港行宮。
當晚上,他第二次“奉旨留宿”。
聖母皇太後在床上的表現,出乎關卓凡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