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卓凡沉默著。
君上問話,按規矩,做臣子的,是不可以不答話的,這個情形,在關卓凡身上,從來沒有出現過。
屋子裏的空氣,似乎變得有形有質了,壓在兩個人的心頭,愈來愈是沉重。
慈安聽得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響得都有點兒耳鳴了,手掌心也捏出了汗。
如果“她”去津,真的是去“閉關靜禱”、“替先帝祈福”的,他自然張口就來,需要有任何猶疑麼?不話,不就明了
慈安多次“模擬”:那個事兒,如果“他”否認,自己該些什麼?如果“他”承認了,自己又該什麼?可是,就是沒想過,“他”如果不話呢?
“關卓凡,”終究還是慈安打破了沉默,“你可別忘了,你方才跟我過些什麼?有一一,有二二你,答應過……不糊弄我的!”
話的時候,慈安一直緊盯著關卓凡,關卓凡則一直低著頭,視線下垂。這個角度,她看不大清楚他臉上的表情,似乎,他嘴角的肌肉,在微微抽動著。
她心裏極度緊張:他如果突然抬頭,視線相撞,我……還“盯得住”他麼?
又過了好一會兒,關卓凡輕輕地吐了一口長氣,撩起袍角,跪到了地上,上身伏了下去。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倒是話呀!”
“臣罪該萬死。”
關卓凡臉麵朝下,聲音悶悶的,慈安耳邊,卻是平地一聲雷,身子都不由自主地晃了一晃。
罪該萬死?什麼意思?
他這是……承認了?!
她深深吸了口氣,聲音還是抖得厲害:“她真的……有喜了?”
話一出口,她就看見,關卓凡的背脊,微微地一震。
沉默移時,地下的男人又悶悶地了聲:“臣……罪該萬死”。
是真的了!
而且。真的是…他的事兒了!
幾來,一直苦苦煎熬著慈安的大疑問,終於獲得了證實,她全身的氣力。突然之間,一下子,泄了個精光。
女人莫名地輕輕**了一聲,幾乎就要坐不住了,身子晃了一晃。右手下意識地在榻邊一撐,才算穩住了。
過了片刻,淚水慢慢兒流了下來。
“你……你們,好……好不糊塗!”
“臣,罪該萬死。”
第三次“罪該萬死”了。
慈安無聲地抽泣著。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勉強收住了眼淚,抽出腋下的手絹兒,拭了拭紅紅的眼睛,道:“你起來話。”
“臣……不敢。”
“唉,起來。這個樣子,怎麼話呢?”
“臣之罪,萬死莫贖,很該跪著回母後皇太後的話的。”
“你……算了,拗不過你。”
慈安看著地上的男人,歎了口氣,心裏卻隱隱生出一股莫名的得意來:他沒有抵賴,一個字有沒有!他對我,畢竟是……忠心不二的!
繼而想到:人心都是肉長的,我“開誠布公”。這條路,果然是走對了!
思緒起伏,一時間,不曉得。話該從何問起?
猶豫來,猶豫去,還是這麼問了出來:“你和她,是不是,上一次,呃。津閱兵時候的……事兒?”
“不是。”
啊?!
慈安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那,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兒?”
“辛酉年……在熱河。”
慈安的嘴,微微張著,合不攏來。
真正叫“目瞪口呆”了。
這,這可是太出乎意料了!
你們“好”上的時候,該不會……先帝還在吧?
這個話,無論如何問不出口,慈安囁嚅了幾下,突然發覺,自己問話的路數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