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七章 昏天黑地(1 / 2)

又到了每年年頭翰林院派各種差使的時候,包括篡修、校勘書史,稽查史書、錄書,稽查官學功課,稽查理藩院檔案,等等,頭緒紛繁,人事糾葛,得一連會議好幾,因此,今弘德殿的功課,倭仁隻上了幾句“生書”,再溫了一課“熟書”,便告結束,然後,匆匆出宮,趕往翰林院。

會議告一段落,已近午正,倭仁就在翰林院的廚房,隨便尋了點兒吃食填肚子。不料,一張餅沒有吃到一半,肚子就不對勁兒了。

半個時辰之內,跑了七、八次茅房,可憐倭老夫子一向“慎食惜福”,腸胃之中,哪來還有什麼可供排遣於外的?瀉得頭昏目眩,眼睛都睜不大開了,眯縫著看出去,大中午的,兒都變黑了。

有人要去請醫生,倭仁不許,不過是吃壞了肚子,並沒有什麼大不了,過了這個勁兒,自然就好了,不必鬧得人仰馬翻。

緩過勁兒來,傳轎回府,在轎子裏的時候,覺得舒服了些,不由鬆了口氣,豈知到了家,又不對勁兒了,不但下瀉,而且上吐,最後,連酸水兒都吐了出來。

這就不能不請醫生了。

醫生看了,皺了好半眉頭,也不出個之所以然來。脈象雖然虛弱,不過,上吐下瀉一、兩個時辰,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別倭中堂這把老骨頭了,因此,脈軟無力,並不奇怪,可是,為什麼會瀉得如此厲害?還帶吐的?想來想去,還是“飲食不調”。

接下來,除了按方抓藥。什麼東西也不敢吃;服過了藥,一時半會兒的,該瀉還是瀉。該吐還是吐,一直折騰到後半夜。快亮了,方才慢慢兒的消停了。六十多歲的人,這麼反反複複差不多一整,已是十分之虛弱了。

家人都勸倭仁今兒請個假,不要入直了,但倭仁想著,弘德殿、翰林院、內閣,每一處都是一大堆的事兒。堅決不幹。

家人再勸,他厲聲道:“力疾從公,這是國家大臣的本分,你們囉嗦什麼!”

腳像踩在棉花堆裏一樣,可還是掙紮著上了轎。

倭仁是賞了“紫禁城騎馬”的恩典的,不過,平時如無急事,他很少真在紫禁城裏“騎馬”——其實是坐轎。今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兒,弘德殿在乾清宮的地界上,距東華門還遠著。隻好叫轎子一直抬到了景運門外。

進了景運門,就是“街”,不奉特旨。臣子不能在其間“騎馬”,因此,他不能像白氏姐妹那樣直入景運門,而須在景運門外落轎。

倭仁落了轎,走上景運門外的台階,穿過門洞,沿著門內的台階往下走,突然,旋地轉。腳一軟,眼一黑。一頭栽了下去,一直骨碌碌滾到了台階之下。當時就昏了過去。

倭仁是名義上的“首輔”,國家宰相在紫禁城裏摔這麼大一跟鬥,生死未卜,本朝開國以來未之有也,登時,整個紫禁城都震動了。

倭仁被就近抬到九卿直房,相關人等,一麵急傳禦醫,一麵飛報養心殿和軍機處。

當時,母後皇太後剛剛到達養心殿,正在西暖閣休息;軍機大臣們則聚集在軍機處內,等候“叫起”。

慈安得報,心一沉,手腳都微微地軟了一軟,顫聲道:“我去……瞅瞅!”

養心殿總管太監大起忙頭:九卿值房可是在“街”的,母後皇太後一入“街”,就算出了內廷,這個……合乎規矩嗎?

趕忙奔軍機處報軒親王。

這自然是不合規矩的。皇太後不僅不能輕出內廷,男女有別,除了國初體製粗率之時,臣子傷病,再沒有皇太後“親臨視疾”的道理的。在九卿直房看到母後皇太後,倭艮峰就算醒了過來,也非得再嚇昏回去不可。

還有一層,臣子傷病,人主如果“親臨視疾”,往往意味著該臣子已病入膏肓,人主親臨,是來見最後一麵的意思。這雖然是極高的榮耀,意頭卻大大不好,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見這一麵的好。不然,做臣子的,能不死都不好意思不死了。

關卓凡勸住了慈安,自己帶了一班軍機大臣,趕到了九卿值房。

九卿直房裏已亂作一團,禦醫奔進奔出,看熱鬧的公卿、侍衛、佐吏,圍做了一團,當中,倭仁躺在一張軟榻之上,滿臉是血,雙目緊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