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王以為,對部下必“結以恩義”,見仗之時,才能得其死力。≥≥,加上前文過的,他有意將神機營作為發展、擴張個人勢力的一塊“地盤”,因此,禦下隻賞不罰,軍紀神馬的,幾乎成了擺設,那幫子進神機營混日子的黃帶子、紅帶子,大多數人,渾身上下的骨頭,本就沒有一塊不是鬆的,沒有一塊不是懶的,這下子可是得其所哉了!
文祥最初挑選出來的一萬四千兵員中,原本是有些有誌於效命沙場、立功建業的,但在這個大環境中,也迅速的“泯於眾人”了。
醇王接手之後,神機營的種種變化,文祥看在眼中,急在心裏,有心提醒“上頭”留意,可是,他的身份,尷尬而敏感——作為曾經的“管理神機營營務”的人,有些話,實在不適合從他嘴裏出來,不然,有人會以為,他文博川不服氣被搶走了位子,有意話報複呢。
到了後來,時人譏諷神機營的十二字“口訣”——“見賊要跑,雇替要早,進營要少”,不曉得怎麼傳到了恭王的耳朵裏,他還不大明白這幾句話的意思,拿來問文祥,文祥默然片刻,道:“‘見賊要跑’,是臨陣奔逃;‘雇替要早’,是出操預雇替身;‘進營要少’,是平日甚少到營出操。”
恭王大駭,神機營的情狀,他隱約也聽過一些,但何至於此?像什麼“雇替要早”——底下哪有雇人替自己出操的?
“六爺,”文祥道,“這幾句刻薄話。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不過。神機營的差使,得空兒了,你最好……給七爺提點、提點。”
“博川,神機營的情形,到底何如?請道其詳!”
文祥微微搖了搖頭,道:“六爺,我的身份尷尬,在神機營的事務上。本無可以置喙,這個你必是諒解的。不過,你想了解真實的情況,也很容易,在神機營當差的,上上下下,都是旗人,你的門下,拐彎抹角,一定也有人在裏邊當差的。尋一個來問一問,就什麼都清楚了。”
這個話。提醒了恭王。他府上長史的一個叔伯兄弟,叫慶豐的,就在神機營當文案,於是,恭王叫了慶豐過府,細問端詳。
“王爺,”慶豐,“什麼‘見賊要跑,雇替要早,進營要少’,那算是好聽的了,神機營真實的情狀,比這個要不堪得多了!”
“什麼?!”
“回王爺,”慶豐道,“神機營有一個笑話,勇營也好、綠營也好、別的京營也好,都是要缺額、要吃空餉的,唯有咱們神機營,不但不缺額,還要溢額,且要溢個加倍!咱們神機營,領五百人的錢糧,出隊的時候,卻有一千人;朝廷隻發五百杆槍,出隊的時候,咱們再自備五百杆!嘿嘿,再沒有比咱們神機營更‘公忠體國’的啦!”
恭王愕然:“那是怎麼回事?”
慶豐微微苦笑,道:“王爺您曉得的,在神機營當差的,許多都是黃帶子、紅帶子,每人都用一個家人,出起隊來,各人都帶著家人走,這不就是五百成一千了麼?”
“啊?那——槍呢?”
“每一個家人,”慶豐道,“都代他的那位‘爺’,拎著一杆鴉片煙槍,合上那五百枝洋槍,不就成了一千了麼?”
“鴉片煙槍?!”
“是!”
慶豐道:“還不止——洋槍其實也是家人代拿著,這幫子‘爺’的手裏,不是拎著鳥,便是臂了鷹,哪兒騰得出手來拿洋槍?出操的時候,他們得先把手裏的家夥什兒安置好了,遛鳥的,掛好鳥籠子;臂鷹的,則用一根鐵條兒,或插在樹上,或插在牆上,叫鷹站在上頭,然後才肯歸隊。”
頓了頓,慶豐繼續道:“操練起來的時候,他還一路望著自己的鷹。若那鐵條兒插不穩當,掉了下來,哪怕操到最要緊的時候,他也先把洋槍撂下,先去把那鷹拾掇好了——替它捋好毛,重新插好鐵條兒,再請它站將上去,然後,才回到隊裏的。王爺您瞧,這種操法,可新奇麼?”
恭王目瞪口呆,半響做聲不得,過了好一會兒,道:‘怎麼,長官就不管?”
“管什麼?”慶豐苦笑道,“長官自己,一般的遛鳥臂鷹,出操的時候,第一個去照應自己的鳥和鷹的,不定就是帶隊的長官!”
恭王咬著牙道:“這還得了?!當日祖宗入關的時候,八旗將士,是可以臨陣站在馬鞍上放箭的!這鬧成什麼樣子了?非大加整頓不可!”“
慶豐道:“王爺,依我的愚見,如果早兩年著手整頓,神機營還有指望,現下——”
他搖了搖頭,道:“這是再也不能整頓的了。”
“怎麼會?事在人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