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軒,我求求你!”恭王福晉揚起了臉,風雨雖緊,卻壓不住她清亮而尖銳的聲音,“也求一求各位叔伯,求一求各位掌國的大臣!不要叫載澄或是載瀅,做這個勞什子的嗣皇帝!”
“勞什子的嗣皇帝”?呃,呃……
“瓜爾佳氏!”恭王走上兩步,對著恭王福晉,戟指怒吼,“議立嗣皇帝,是國家第一件大政!你一個王府內眷,在這個事兒上,有一個字兒的話的份兒?!你想幹什麼?!想幹政、亂政嗎?!”
恭王福晉立即就頂了回去:“幹什麼政?亂什麼政?不是你出門前了那番話,我現在用在這兒丟人現眼?”
微微一頓,“各位叔伯兄弟,各位軍機大臣!我哪裏懂得什麼國家大政?我怎麼會想幹政、亂政?我就是一個女人,一個做娘的女人!載澄也好,載瀅也好,不論是不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都是我的兒子,都是我的命!我不過是要保住他們的命,我不過是……不想自個兒家裏……人倫慘變罷了!我有什麼錯?!”
“六嫂,你……”
“逸軒,我……我給你跪下了!”
風雨之中,恭王福晉真的就往地上,雙膝一跪!
眾人大嘩,關卓凡更是大駭,噗通一聲,也跪倒在地,一疊聲的道:“六嫂,這怎麼使得?這怎麼使得?快請起來!快請起來!”
他一邊,一邊伸出手去,想攙扶恭王福晉,又覺得不妥當,半路生生止住,大聲道:“奕譓。快把六嫂攙起來!”
惶急之下,直接喊孚王的名字了。
孚王一隻手撐傘,一隻手去攙恭王福晉,手忙腳亂的,一陣疾風吹過,手裏的油傘拿捏不住。翻了個個兒,脫手而出,在地上接連打著滾兒,一路刮到了保和殿的丹陛下。
這下子,真的都“擱”在雨裏了。
孚王的手,剛剛碰到恭王福晉的胳膊,恭王福晉便一扭身子,甩開了他的手,道:“九爺。你起開!”
孚王麵紅耳赤的紮煞著∑∑,手,看向關卓凡,囁嚅著:“三哥……”
“六嫂,”關卓凡急道,“你先請起,什麼事兒都是好商量的……”
“逸軒,你不答應,我就跪在這兒不起來!”
“這個婆娘瘋了!這個婆娘瘋了!”恭王跌足怒吼。額上青筋畢露,“家門不幸!家門不幸!我。我——”
頓了一頓,長歎一聲:“我是管不來的了!我這就回去寫謝罪折子!”
罷,往景運門的方向,抬腳就走。
就在這個時候,雨勢驟然變急,片刻之間。已是地茫茫。
眼見恭王的背影,大踏步的沒入了雨幕之中,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議立嗣皇帝這個“字第一號”的會議,還沒有一個八字一撇的結果。“主持人”居然就半路跑掉了?這個會,還開不開了?還開得下去嗎?
再看對跪在空地上的兩位,以及站在邊兒上的兩位——都幾乎已經渾身濕透了。
老,這可怎麼收場啊?!
隻聽關卓凡大聲道:“六嫂,你快請起!我答應你就是了!”
什麼?!
“逸軒,你不能反悔!”
“我……我不反悔!‘上頭’怪罪下來,我自去領罪就是了——我也不管那麼多了!”
關卓凡和孚王兩個,一邊一個,終於將恭王福晉攙了起來,幾個侍衛立即奔了過去,在旁邊替他們撐起了傘,關卓凡、孚王攙著恭王福晉,雨水淋漓的進了軍機處旁邊的侍衛直房。
一眾親貴大臣,瞠目結舌的看著這一切。
“瞠目結舌”的原因,除了場麵震撼,過於想象之外,更重要的是,軒親王為情勢所迫,竟然答允了恭王福晉的要求——這,豈非,在仁宗一係之內,選不出嗣皇帝了?!
這下子,可是麻煩了!
侍衛直房的門口,關卓凡吩咐站在門外的侍衛:“去乾清宮,把那兒的總管太監叫過來!”
侍衛去了,關卓凡轉頭對恭王福晉道:“六嫂,你淋了雨,不能就這樣濕漉漉的回府——不僅觀瞻不雅,更非著涼感冒不可!母後皇太後心痛大行皇帝之崩,毀傷過逾,神思衰微,現在這個辰光,一定已經歇下了,不好打攪她了,這樣吧,咱們在東西六宮隨便找一處地方——嗯,就婉妃那兒吧,換一身幹爽衣裳,然後再回鳳翔胡同!”
頓了一頓,“一會兒,我叫乾清宮的太監送你過婉妃的宮裏去——你看,這樣安排,可不可以?”
恭王福晉低著頭,默然片刻,輕聲道:“都聽你的安排吧。”
在這種地方,關卓凡不能再什麼了,微微躬了躬身,道:“六嫂,你歇口氣兒,我得過那邊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