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衡——怎麼可能呢?!
在絕大多數人眼中,榮祿是醇王在神機營中的第一個“紅人”和“心腹”——一個投閑置散的捐班道員,一進神機營,就做文案處翼長;不兩年,就被提成了全營翼長,這個升官的度,基本上算是放了風箏了,醇邸對榮某,知遇至此,不拿他當神機營的第一個“紅人”和“心腹”看,拿他當什麼看?
文衡呢,進神機營之前,是前鋒營的參領,正三品的實缺,雖然比不得恩承的副都統和內閣學士,但較之榮祿一個捐班的道員,可是強的太多了。&l;? [(〈 [< 因此,劉寶第,恩承和文衡兩個,“雖也是王爺提拔上來的人,可是,同榮仲華的情形,畢竟還是略有不同的。”
本來,醇王和劉寶第提出“清君側”,榮祿這個受醇王大恩的“紅人”和“心腹”,應該第一個響應才對,沒有想到,醇王宣讀過母後皇太後的“密詔”,三個全營翼長之中,第一個“謹遵懿旨”的,卻是文衡;之後種種,也是文衡讚附最力,慷慨激昂之處,莫和恩承對比,極其鮮明,就連榮祿,也自愧不如。
當時,對文衡的表現,榮祿是感到有些奇怪的。文衡此人,一向庸庸碌碌,並不是那種出頭椽子的角色,怎麼突然間激進至此?而且,不是什麼惠而不費的事兒,是“清君側”啊——這可是關係身家性命的大之事啊!
更何況,“清”的是軒親王?!
轉念一想,也許是因為,論和醇王的關係,文衡比不得自己;論資曆、底子,又比不得恩承,三名全營翼長之中,一向排名最後,所以,想趁著這個機會,力求表現,“富貴險中求”?
可是,這也太“險”了吧?神機營什麼德性,醇郡王不曉得,你文圻中也不曉得?怎麼突然間就像燒壞了腦子一般?
不過,榮祿當時的心思,並不在文衡身上,對於他的異常,無暇細想深思。
現在才曉得,原來,文圻中一番慷慨激昂,全是做作!
榮祿張口結舌的樣子,文衡看在眼裏,大為得意,朗聲吟道: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
頓了一頓,含笑道:“仲華,你如果在菊兒胡同下了車,那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懸崖勒馬,幸甚,幸甚!不然,韋癡珠、劉秋痕之流,或許還能夠‘回頭’,你,可是回不了頭的!”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出自時人魏子安所撰《花月痕》;前明楊儀《明良記》載,唐寅有“一失足成千古笑,再回頭是百年人”的句子,則《花月痕》的這一句,應該是化自唐寅的這一句了;韋癡珠、劉秋痕,則是《花月痕》的男、女主人公。
彼時,《花月痕》剛剛成書,尚未刊行,隻有抄本在旗下流傳,榮祿也是看過的,他顧不上文衡的譬喻不倫不類——劉秋痕是一名煙花女子,他正在“震駭失措”,一時之間,連話也不上來,不過,剛好借著這個“空兒”,腦子急的轉動著:
文圻中是同自己一樣,離開太平湖後,反複思量掙紮,最終決定“出”,並搶先自己一步,到達朝內北街的嗎?
不對呀!
若“思量掙紮”,在太平湖的時候,自己和恩露圃,都有跡可循,這個文圻中,卻全然無跡可尋——我不相信他扮戲扮的這麼好!
若文圻中的情形,和自己不是一回事兒,那就是,他在進醇郡王府之前,就已經下定“出”的決心了!
也就是,他在赴太平湖之前,就已經斷定,醇王要起兵“清君側”了!
榮祿不由大為懊喪:難道,我識人斷事,竟然還不如文圻中?!
“王大臣會議”,醇王要求關卓凡仿宗入繼大宗之嗣皇帝本生父之例,退出政府,關卓凡將計就計,“自請開去一切差使,退歸藩邸”。朝政乃大亂,為求關卓凡“銷假入直”,慈安不得不降旨申斥醇王,醇王怒火中燒,告病避於海澱別墅。
就是在那個時候,劉寶第開始慫恿醇王“清君側”,並替他往來奔走,連絡神機營諸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