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點兒,”慈禧微微皺眉,“她去鳳翔胡同,是去見老六媳婦兒呢,還是……去見老六?”
這就是明知故問了。老公身陷囹圄,生死在不測之間,斷沒有“這個點兒”去和妯娌聊閑白兒的道理。就算七福晉的鳳翔胡同之行,名義上約見的是“老六媳婦兒”,真正的目的,也還是拐著彎兒要見“老六”。
“臣以為,”關卓凡道,“應該是恭親王。”
“那她就太糊塗了!”慈禧覷著關卓凡的神色,緩緩道,“見老六,不是為了老七,也是為了老七,可是,老七的罪過,不是老六可以——”
到這兒,打住了。
嗯,您這句“不是為了老七,也是為了老七”,有味道啊。
“太後七福晉糊塗,”關卓凡微微一笑,“臣卻覺得,七福晉是……大智若愚呢!”
“哦?”
慈禧秀眉微微一挑。
“第二,”關卓凡道,“恭親王過朝內北街找我,他越俎代庖,替樸庵擬了一道謝罪折子,也不曉得合不合適?特意拿了過來,請我替他參詳、參詳。”
啊?
慈禧愕然。
什麼合不合適?——當然是不合適的!
老六真要替老七求情?他真以為自己的麵子大到能夠求下這個情來?他……不是這麼糊塗的人啊!
何況,自從“退歸藩邸”,老六那個人,遇到事兒,能往後邊兒躲就往後邊兒躲,身段兒能放多低就放多低——難道,幾個月不見,改了脾性了?
就算奕譞是他的親兄弟——
咦,不對,也許是什麼地方我誤會了……
“‘替樸庵擬’……這道折子,署誰的名字啊?”
“自然是‘樸庵’的。”
果然誤會了——隻是“代擬”,不是“代為乞恩”。
不過,即便隻是“代擬”,但老六擺明車馬,為老七“捉刀”,等於把老七的事兒攬到自己的身上來了,也可目為一種婉轉的“代為乞恩”。
這一手,似乎並不怎麼高明啊。
慈禧心中疑惑,沉吟了一下,問道:“折子上頭,都了些什麼呢?”
“主要是兩條,”關卓凡道,“第一條,自己鬼魅上身、如顛似癡,乃至喪心病狂,犯下了十惡不赦之大罪,自己日夜痛悔,淚盡泣血,可是,罪過太大了,雖寸磔不足贖!所以,不敢腆顏乞恩,隻能甘伏斧锧,求皇太後早日宸衷獨斷,付罪臣於明正典刑,以昭下後世人臣者之炯戒。”
慈禧大出意料。
她急的轉著念頭。
嗯……老六這是……以退為進啊!
過了片刻,慈禧輕輕歎了口氣,道:“原來這道折子,竟是這麼寫的——這可真是沒有想到!”
頓了一頓,“我方才還在疑惑……嗯,老六這一手,‘置之死地而後生’,高明的很呐!”
關卓凡微微一笑,“可不是?”
“你方才……兩條?”
“是。”關卓凡的語很慢,每一個字,都十分清楚,“第二條,嗯,原折是這麼的:罪臣痛定思痛,靈台明澈,盡曉昨日之非是矣!榮安固倫長公主,文宗顯皇帝嫡嗣,穆宗毅皇帝嫡姊,龍日表,聖質祥惟,寬仁睿哲,至純至孝,才秀藻朗,端儀萬國,堪承統緒之繼、帝祀之奉……”
慈禧心頭大震,臉色由紅而白——
老六哥兒倆,竟然要勸進!
還什麼……“榮安固倫長公主”!
她的神情變化,自然逃不過關卓凡的眼睛,他也不背折子了,道:“下麵兒的話,大致是,本來呢,他的罪孽深重,是沒有資格再就統緒大事聲的了,可是,寸心不盡,被朝廷置諸典刑之前,唯一的希翼,就是看到……嗯,榮安長公主繼統踐祚,自己在宗人府‘空房’內,向紫禁城遙遙匍匐舞拜,恭叩新君登基,然後,可以含笑伏於斧鉞之下矣。”
慈禧不話,臻低垂,高聳的胸脯,微微起伏。
“待我看過了折子,”關卓凡緩緩道,“恭親王,這個折子,雖然是他代樸庵擬的,但裏頭的……自然也是他自己的意思,他自個兒也要上折,嗯,這個,勸……榮安固倫長公主,早正大位,以副下臣民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