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蔑洋如仇(1 / 3)

“‘富浪沙’,”許庚身笑道,“這名字有趣,想來,越人提及法人,通通謂之‘富人’了。. .”

唐景崧也笑著點了點頭:“星公的是!”

頓了一頓,斂去笑容,“其實,嗣德王登基之時,越南的情形,大致還算太平,他自己大約也以為,一定可以舒舒服服的做一個太平子。”

“平心而論,如果是在真正的太平時節,這位嗣德王,大約確實能做一個中軌中距的守成之君,可是,如王爺言,目下,是‘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

“法、越交惡,其來有自,不過,雙方最終破臉,卻是釁自教案而開。越南的教案,鬧的十分厲害,民教相仇,不可開交,朝廷不是秉公而斷,隻是一味‘護民’,殺了好些傳教士,後來,更一再嚴令禁教。”

“法國人終於忍無可忍,拉上西班牙,對越南大打出手。”

關卓凡想,這個情形,同原時空咱們的庚子之變,可是有些相像啊。

“這場仗,前前後後,打了四年,剛開始的時候,越南人一口氣撐著,仗打得還是不錯的,可是,法人畢竟船堅炮利,時候長了,越南終於支持不住,一敗再敗,無以為繼,不得已,簽了城下之盟,割地賠款——就是《壬戌和約》,法國人稱作《西貢條約》的。”

花廳之內,十分安靜,好幾個人,都冒出了這樣一的個念頭:“城下之盟,割地賠款”的事情,咱們也是幹過的。

“屋漏偏逢連夜雨,一邊兒和法國人鬧得不可開交,一邊兒國內起了大洪水,民不聊生,盜賊蜂起,按下葫蘆浮起瓢,真正叫內外交困了。”

“這場大洪災,自北而南——自中國的兩廣至越南的北圻,席卷甚廣。事實上,越南北圻的許多盜賊,都是從咱們的南邊兒跑過去的。”

到這兒,唐景崧對關卓凡道:“王爺,我句題外的話,私以為,洪楊之亂,同這場大洪災,多少也是有關係的。”

眾人心中,皆是一動:有道理!

略一細想:中越兩國的情形,其實何其之像?都是災導致民變,外侮乘內亂而至,最後,都是被迫簽了城下之盟。

花廳之內的氣氛,開始沉重了。

關卓凡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嗯,你下去吧。”

“這場仗打輸了,越南的一口氣泄了下來,國事就不可問了!”

“別的不,單賠款——四百萬銀元,十年付清。這個數字,對於咱們,大約不算什麼,對於越南,可就是泰山之重了!嗣德王扳起手指頭,算來算去,正經財政,十年之內,無論如何,也擠不出這筆錢來,無奈之下,竟然將官位明碼標價,這個……籌這個賠付之款了。”

文祥的眉毛,微微一挑,“賣官鬻爵?”

“不錯,正是賣官鬻爵。”

關卓凡心裏卻想:咱們的“捐官”,不曉得算不算“賣官鬻爵”呢?

“本來呢,”唐景崧歎了口氣,“打了敗仗,應該痛定思痛,臥薪嚐膽,生聚教訓,以求異日一雪前恥,可是,就如我方才的,《壬戌和約》一簽,越南上上下下,心氣兒就散了!”

頓了一頓,“有得過且過者,有醉生夢死者,有破罐破摔者,就是沒有幾個知恥後勇、奮圖強的!”

“最緊要的是,打了大敗仗,卻沒有幾個人搞得清楚,何以一敗塗地、無可收拾?對於洋夷,有畏洋如虎者,有媚洋如父者,有蔑洋如仇者,就是沒有幾個人,明白、承認,咱們的玩意兒,確實比不過洋人了,得‘師夷長技以製夷’了!”

“‘畏洋如虎’、‘媚洋如父’、‘蔑洋如仇’,”郭嵩燾道,“倒真是描摹如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