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1 / 2)

唐景崧心頭一震。 ..

“何以一十六年,竟不遣使入貢”,“何以未經朝允準,就擅自同法人簽署《壬戌和約》”,這兩個問題,絕不是輕描淡寫的“問一問”,而是居高臨下的“責問”、“質問”,甚至是……“問罪”。

他先重重的應了聲“是”,然後認認真真的想了一想,方才道:“我想,這第一個問題,是點醒越南,要謹守藩屬的本分;這第二個問題,明麵兒上,問的是越南,其實,是給法國人聽的。”

關卓凡雙掌輕輕一拍,讚道:“好,維卿,全中!”

頓了一頓,“咱們先來第一個問題——越南人是揣著明白裝糊塗,這個藩屬的本分,他們未必不明白,可是‘謹守’二字,是無論如何談不上的。‘點醒’,不錯,是要‘點醒’,不過,也得看看,該怎麼個‘點’法?”

“以前,越南人跟咱們裝糊塗,到底,不過兩句話,一,‘高皇帝遠’;二,‘鞭長莫及’!現在,要叫他們看一看,咱們的使者,咱們的兵,進他的京城,就進他的京城!他那兒的,沒那麼高,距離朝的京城,其實也沒那麼遠!”

到這兒,微微冷笑,“要叫他瞅一瞅,咱們的鞭子,到底夠不夠的著他?”

“總之,普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得叫那個嗣德王明白:越南,在‘王土’之中;他這個國王,是朝的‘王臣’!”

唐景崧意氣風,大聲應道:“是!”

“有一個‘加強團’跟在身邊,”關卓凡道,“你這個‘越南觀風使’,話的分量,大大不同!如果斥責幾句,越南君臣就被‘點醒’了,那是最好不過,如果他們還是裝糊塗——”

頓了一頓,緩緩道,“我許你便宜行事。”

便宜行事?唐景崧飛的轉著念頭,怎麼個“便宜行事”法?

“請王爺明示!”

“譬如,有那不開眼的宗室、大臣,可以拿下一個、兩個,以收敲山震虎之效。”

啊……

“是,卑職明白了!”

“實在不行,”關卓凡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若猶如無的獰笑,“可行廢立之事。”

唐景崧大吃一驚,張了張嘴,沒有出那個“是”字來。

“廢立是最後的、萬不得已的一步棋,”關卓凡道,“仔細評估眼下的局麵,走這一步棋的必要性,並不算太大,那個嗣德王,似乎也不是那麼不開眼的人。再者了,廢了他,立誰,也煞費思量——他那個養子,似乎頗為親法?”

“還有,越南目下的局勢,錯綜複雜,此時遽行廢立,會不會搞亂了局麵,分散了咱們的精力,影響到對法的戰事?這些,都要細細考量。”

唐景崧終於了出來,“是!”

“不過,無論如何,這是‘最後的選項’,你心裏,要有個譜兒。”

“是!”

頓了一頓,微微透了口氣,唐景崧道:“我方才是一下子回不過神兒來,愣住了,其實,仔細想想,在越南行廢立之事,未必就不可行!”

“阮朝這六、七十年來,各種各樣的叛亂,夾著統嗣之爭,從來就沒有停止過!阮福洪保那一次,不就是法國人想在越南行廢立之事?隻不過法國人自個兒無法出麵,隻能在暗地裏資助阮福洪保,阮福洪保一方,終究不敵朝廷勢大,這才事敗的。”

“咱們不同!咱們是朝上國,可以名正言順的出頭!越南的國王,本來就是中國封的,中國能封的他的國王,自然也就能撤他的國王!隻要新國王還是姓‘阮福’,宗室、朝臣,也沒有什麼話可了!”

“自從輸給了法國人,簽了《壬戌和約》,越南人的心氣兒,就跟以前大不相同了——南圻的東三省,打了四年,才終於丟掉;南圻的西三省,一槍未放,就丟給了法國人了!”

到這兒,加重了語氣,“咱們有一支船堅炮利的‘越南分艦隊’,擱在他的家門口,有一個兵甲犀利的‘加強團’,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真的遽行廢立,就算有人不服氣,也未必敢吭聲。”

“所以……”唐景崧佩服的看著關卓凡,“還是王爺高瞻遠矚!”

關卓凡一笑,擺了擺手,隨即隱去笑容,正色道:“我之所以動了廢立的念頭,是因為——越南有‘親法派’,卻沒有‘親中派’。”

親法派?親中派?

“越南一切文明製度,盡皆取之於中華,”關卓凡道,“中國於越南,是朝,是宗主,可是,除了‘朝’、‘宗主’的名義,咱們在越南,卻沒有什麼實在的勢力,越南的華人倒是不少,可是,不比人家的主教徒,派不上什麼用場的!”

“這……嘿嘿,可就有些尷尬了。”

“不過,仔細想一想,也不奇怪,人家法國人,可是從百多祿開始,就和嘉隆王一塊兒出生入死,不曉得填了多少條性命進去,又曆經幾代的經營,才換來了一撥‘親法派’,咱們呢,在越南填的性命也不少,可惜,都是和越南人打冤家打掉的,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