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人似乎略略的怔了一怔,隨即轉過身來,雙瞳剪水,秋波漫流,目光掠過關卓凡的時候,微微的跳了一跳——當然,彼此還有一段距離,四周的白雪也反光,不能排除關卓凡自作多情,看花了眼。 ..
一轉之間,麗人的目光,已迅收攏到皇帝身上,此時鉛雲四垂,她的笑容,卻如秋日晴空,光華燦爛,“皇上!”
皇帝一邊兒快步走上,一邊兒伸出手去,麗人的雙手,本來袖在大毛的暖手筒裏,見皇帝的手伸了過來,趕緊將自己的手從暖手筒中抽了出來,旁邊兒一個長相俏麗的宮女,極見機的上前一步,將暖手筒接了過去。
握住皇帝的手,麗人才現,皇帝的手上,是戴著極柔軟的羊皮手套的。
她心念電轉——皇帝的長指甲,已經剪掉了。
“自打進了宮,”皇帝高高興興的道,“就想著去看婉姨的,一直騰不出空兒來,沒想到在這兒撞到了——真巧!”
這位麗人,便是在本書中出場過不止一次的婉妃了。
“今時不同往日了,”婉妃微笑道,“皇上怎麼還用這個稱呼?我怎麼當得起呢?”
“你就是我的婉姨嘛!”皇帝道,“不叫婉姨,叫什麼呢?”
微微一頓,“我可不叫‘婉太妃’,太生分了!再者了,‘太妃’、‘太妃’的,這不是把婉姨叫老了嗎?”
婉妃低聲笑道:“皇上快別這麼!麗貴太妃也是‘太妃’啊!”
皇帝偷偷的吐了下舌頭,轉過頭來,臉上帶著調皮的笑容,向關卓凡招了招手,喊道:“哎,你過來,見過我的師傅!”
“哎,皇上,可別這麼……”
婉妃的話還沒有完,關卓凡已經走了過來,立定,抬手齊額,敬了一個軍禮,含笑道:“婉太妃。”
婉妃清亮的目光,在關卓凡身上繞了一繞,隨即垂下了眼簾,雙手攏在左腰,身子微微的屈了一屈,“軒親王。”
關、婉二人,從未謀麵,皇帝也沒有正式向她介紹關卓凡的身份,但一身軒軍的戎裝,又和皇帝並肩而行,底下,除了軒親王,沒有第二人了。
入玉牒後,輩分上,關卓凡是文宗的族弟,婉妃則是文宗的庶妻,身份上頭,彼此相當,關卓凡先禮,敬的是軍禮,婉妃回禮,回的是“半福”,這就算是平禮了。
後世清宮劇描寫的皇帝妃嬪和王爺相會於禦花園的場麵,居然變成了現實,這個時空,這個世道……嘿嘿,嘿嘿。
關卓凡和婉妃見麵,還能勉強扯出一個“平禮”,但皇帝和婉妃見麵,卻沒有任何禮儀可言了。
理論上,除了太後,底下任何人都是皇帝的臣子,都要在皇帝麵前下跪,包括皇帝自己的長親。但是,婉妃不僅是皇帝的長輩,還是皇考的庶妻,如果擬之臣下和民間,就是皇帝的“庶母”了,因此,不能屈禮於皇帝。
事實上,正常情況下,皇帝是沒有和前朝妃嬪見麵的道理的,因此,也就不存在什麼禮儀上的問題,《大清會典》上,對這個問題,也是沒有任何相關的定規的——不曉得該怎麼定規。
今上的情形,是太特殊了。
另外,要明的是,“婉太妃”隻是個約定俗成的“尊稱”,並不是正式的“尊號”,婉妃的正式的級別,還隻是個“妃”,並沒有受封為“太妃”。事實上,“太妃”作為前朝妃嬪的正式的尊號,一般情形下,是在她們年紀已長、甚至風燭殘年的時候,才會予以冊封,有時候,冊封她們“太妃”的皇帝,已經是她們孫子輩兒的人了。
譬如,原時空,文宗的祺嬪佟佳氏,同治朝的時候,先升祺妃,再升祺貴妃,光緒朝的時候,在祺貴妃的位子沒動過窩兒,直到宣統皇帝即位,才終於連升兩級,越過“皇貴妃”一級,成為“祺皇貴太妃”,彼時,佟佳氏已經六十五歲了。
第二年,即宣統二年,祺皇貴太妃便撒手人寰了。
許多前朝的妃嬪,終其一生,正式的銜頭中,也加不進這個“太”字。
“麗貴太妃”之“太妃”,也是同樣的道理。
麗貴太妃的級別,是“皇貴妃”,人們替她加上“太妃”的稱呼,隻可以稱她“貴太妃”,但不能叫她“皇貴太妃”,因為“皇貴太妃”是非常尊貴、非常正式的稱呼,隻能用於正式的尊號,稱麗貴太妃“麗皇貴太妃”,不但於體製不合,她自己也決不能受,因此,人們稱呼她“太妃”的同時,避開了那個“皇”字,變成“麗貴太妃”,這樣,就比較“平衡”了。
在原時空,麗貴太妃成為正式的“麗皇貴太妃”,倒是比較早的,那是同治十三年的事情,穆宗病重,為感召和,乃普降恩澤,皇考妃嬪,一律升官一級——算是替穆宗“祈福”,麗貴太妃已經是“皇貴妃”了,再升,就隻能升“皇貴太妃”了。
上文提到的佟佳氏,也就是在這一次,由“祺妃”升了“祺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