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文祥之,兩日後,曾國藩準時入宮陛見。 ..
曾國藩入宮之前,即有特旨,賞了“朝馬”的恩典,即俗稱“紫禁城騎馬”者。這個恩典,本來隻有六十五歲以上才能奉請,曾國藩今年五十七歲,賜“紫禁城騎馬”,算“殊恩”。
這個“殊恩”,左宗棠赴西北前進京陛見的那一次,也是得過的,左曾一歲,彼時,左宗棠五十四歲。
關卓凡親自“帶班”。
報了名,進了養心殿東暖閣,曾國藩三步走過,雙膝一跪,口稱:“臣曾國藩恭請聖安。”摘下大帽子,放到地上,磕下頭去。
然後,戴上大帽子,站起身來。
禦前擺著一個龍須草的墊子——這既是“優遇”,同時,也是一個指示——你得跪在這兒回話。
曾國藩走上數步,在墊子上再次跪了下來。
一股隱約的幽香,氤氳於鼻端——不是檀香。
曾國藩眼觀鼻、鼻觀心,俯身、低頭,目光下垂。
“站著回話吧!”
皇帝的聲音,柔軟而清亮。
這是對勳臣的“優禮”,曾國藩再次免冠叩頭謝恩,然後,戴上大帽子,站起身來,依舊微微的低著頭,目光依舊下垂。
“你從保定過來,路上走了幾啊?”
“回皇上,三多點兒,不到四。”
“路上還安靜嗎?”
“百姓安居樂業,安靜的很。”
“保定到北京,多遠的路呢?”
曾國藩微覺奇怪,“回皇上,大約三百多裏吧。”
“嗯,”皇帝點了點頭,“一走了差不多一百裏的路……”
頓了頓,“熱河到北京,又是多遠的路呢?”
曾國藩更加奇怪了,“回皇上,大約是四、五百裏的樣子,臣慚愧,準確的數字,臣就糊塗了,總得查實了之後,才敢回給皇上。”
“軒親王,你曉得嗎?”
“回皇上,”關卓凡道,“曾國藩的不錯,熱河到北京,是在四百裏至五百裏之間——大致是四百五、六十裏的樣子。”
“我記得,”皇帝道,“當年,我跟著三位皇太後從熱河回北京,路上走了整七,每一,就是六、七十裏的樣子——”
頓了頓,“曾國藩進京,一走差不多一百裏的路,那是很快的了!嗯,你勤勞王事,辛苦了!”
喲,原來在這裏等著呢!
曾國藩趕緊回道:“謝皇上!臣惶愧!這都是臣的本分,不足當皇上的獎諭。”
就這樣的幾句話,他心中已大起警惕:皇帝雖是年輕女子,卻英氣已露,為人臣者,可不敢有什麼輕忽了!
“一年之中,”皇帝道,“你在保定多少辰光,在津,又是多少辰光呢?”
因為曾國藩這個直隸總督,兼領三口通商事,而三口通商衙門設在津,因此,他一年之內,有相當一段時間,得往津跑。
“回皇上,”曾國藩道,“一年之中,臣呆在津,大約是四、五個月,呆在保定,大約是七、八個月。”
頓了頓,補充了一句,“呆在津的時候,大多是夏。”
“到了冬,”皇帝道,“北邊兒的海路,就不大好走了,通商的事情,就少了些,是吧?”
“是!”曾國藩道,“皇上聖明!”
“津到北京,是多遠的路呢?”
咦,皇帝今兒個,是跟“這裏到那裏多遠的路”,較上勁兒啦。
不過,這一次,曾國藩倒是清楚“準確數字”的。
“回皇上,大約是兩百六十裏的樣子。”
“軒親王跟我過,”皇帝看了一眼關卓凡,“如果坐火輪車,中途不停站的話,不到兩個時辰,便從津到了北京了——一大早從津動身,趕得及在北京用午膳呢!是吧,軒親王?”
“回皇上,”關卓凡道,“是的。”
皇帝轉向曾國藩,“可惜,這一回,你不是從津進京的,不然,路上就不必那麼辛苦了。”
曾國藩心中微微一動,道:“上煩厪係,臣感激惶惑,不過,不敢有什麼辛苦。”
“等京漢線修好了,通了車,”皇帝微笑道,“不論是從津入京,還是從保定入京,就都方便了!”
“呃……是。”
“所以,”皇帝道,“火車真正是個好東西!咱們規劃好的這些鐵路,要一條一條,好生的把它們都修了起來!”
曾國藩心中,又是微微一動,不過,修鐵路不是他的本差,隻能含含糊糊的應了聲“是”。
“我前兩見了美國公使蒲安臣,”皇帝道,“據他,他們的太平洋鐵路,竣工在即了,我當時就想,哎喲,這條太平洋鐵路,六千多裏長,真正是了不起!後來想,咱們的‘兩縱兩橫’,攏在一起,比他的太平洋鐵路,還要長,嗯,也不輸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