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形下,大約是這麼個套路:
“老子斬頭瀝血,出生入死,千辛萬苦,將江寧從長毛手中拿了回來——不是老子,你們還不曉得在哪裏做孤魂野鬼呢!你們的好日子,是老子拿命換回來的!怎麼,隻不過是借幾兩銀子,就推三阻四了?他娘的,江寧人都是這麼忘恩負義的嗎?”
然後,一邊操著湖南的“鄉罵”:“嬲你媽媽別!”一邊用帶鞘的腰刀,“啪啪”拍打著桌麵。..
到了這個時候,基本上沒有人敢不掏錢的了。
再往後,連罵人都懶得罵了,一旦所求未饜,便往內宅闖去:“沒錢?老子不信!必定是藏在你老婆褲襠裏頭了!要不然就是你女兒的褲襠!總不成是你老娘的褲襠?大爺我受累,自個兒去掏摸掏摸!老馬屁!”
真有攔不住,給他一路闖到後罩樓的,主人急了,家丁仆人,喝罵著拎著棍棒圍了上來,他便“嘿嘿”一笑,拍拍自己的頂子,低下頭,伸過去,“來,你個哈崽,照大爺這裏砸!”
看著他的起花珊瑚暗紅頂子,哪個敢真的砸了下去?
折騰一輪,最後也隻好忍氣吞聲,破財免災。
告到官裏,隻要沒傷人,不論江寧府還是江寧藩司,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來沒有認真管過——也實在是管不來。
但終於開始見血了。
有一次,“借錢”的一邊兒嚷嚷著“大爺我自個兒去掏摸掏摸,也不曉是不是滑不溜手”,一邊兒往內宅闖去,他是個青金石的暗藍頂子,沒能唬住主人,雙方終於動起手來,暗藍頂子吃了虧,不多時,便領了一大幫子散兵遊勇,回轉了來,將這戶人家砸了個稀巴爛,主人家的兒子出力攔阻,被打的很慘,頭上破了個大洞,幾乎性命不保。
狀子遞進江寧府,這一回,沒法子再當看不見了,江寧知府請示過江寧藩司,江寧藩司再和江寧將軍通了氣兒,由江寧府出麵,將那個暗藍頂子拘了來,“枷號三日”,同時,準備行文揚州的江督和北京的兵部,革掉他的四品遊擊銜。
孰料剛剛將暗藍頂子推出江寧府衙大門,還沒有帶到牆根兒呢,那幫子散兵遊勇,便呼嘯而至,當著江寧府衙役的麵兒,打爛枷鎖,將暗藍頂子搶了去,呼嘯而去。
一眾衙役,目瞪口呆,卻什麼法子也沒有。
報到上憲,江寧藩司、江寧將軍都被嚇到了,生怕激出更大的變故來,都不敢再做進一步的追究,指示江寧府,“大事化,事化了”;另外,原先準備行達江督和兵部、革除暗藍頂子銜級的公文,也按下來了。
於是,散兵遊勇們的氣焰,愈加的囂張了。
除了“借錢”,調戲、猥褻婦女的情形,也開始出現了。
江寧城還算好,江寧府屬的溧水縣、江浦縣、**縣,都先後出現了明火執仗搶劫錢財的事情,雖然劫匪沒有戴“大帽子”,可也沒有蒙麵,不少人都認了出來,所謂劫匪,就是湘軍的一班散兵遊勇。
趙景賢赴江寧本任之後,不論從哪方麵考量,散兵遊勇的目無法紀,都是絕對不能再放任下去的了,必定要窮究根治,隻是,怎麼個“窮究根治”法兒呢?
照曾國藩的,“抓住了,該枷的枷,該杖的杖,該明正典刑的,明正典型”?
曾國藩嘴上這麼,心裏大約也確實是這麼想的,未必是口不對心,可是,真的可以這麼做嗎?
可以自然是可以的,隻要殺的人足夠多,散兵遊勇的氣焰,終究是壓得下去的。
在這個過程中,未必不會如江寧藩司、江寧將軍顧慮的那樣,“激出更大的變故來”,但是,要湘軍餘部,真會走去扯旗放炮,終究是不可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