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替肅順、載垣、端華等人定的八款罪名,沒有一款是真正站得住腳的,沒有一款是能真正叫人信服的。..
有人,怪了,想那恭老六左右,才智之士甚多,如文博川、曹琢如,都是一時之選,怎麼擬來擬去,擬了這麼一份漏洞百出的罪狀出來?
嘿,這還不明白?肅順這個人,隻是脾氣太壞,做人太霸道,到正經辦差做事,卻都是照著文宗皇帝留下的規矩來的,沒有真正逾距的地方!所以,恭老六那邊兒,抓不到他真正的痛腳,隻好胡編亂造了!——你看,連個“貪墨”什麼的都抓不到!
貪墨?嘿,拿這個事兒,也殺不了人家的頭啊!
貪墨殺不了頭?哪個的?你想一想戊午科場案!柏中堂不過收了十六兩的銀子,就叫肅順砍了頭了!那可是中堂!大學士!宰相!那可是……嘿,區區的十六兩銀子!這麼一點兒雞毛蒜皮,居然就要了宰相的腦袋!——嘿!莫本朝從無這樣子的先例,就是考諸二十四史,有過這樣子的事兒嗎?
呃,還真是……
本來,“貪墨”——多堂皇的罪名啊?而且,“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必然大快人心!這個……道好還,報應不爽啊!可是……哼!硬是抓不到肅六的把柄!隻好雲裏霧裏,胡謅一通了!
難道……肅順真的是清官?
嗐!怎麼可能?肅六如果是清官,他熱河的大花園哪兒來的?他和端老四可比不了!他四哥是親王,他呢,到底,閑散宗室一個罷了,早早兒的就分府別居,好不容易考封了一個輔國將軍,還是三等的,夠幹什麼吃的?他能有什麼家底兒?
那就是……時間太倉促了,抓不住他貪墨的證據,隻好像你的,“雲裏霧裏、胡謅一通”了!
著啊!
嗯,既是“雲裏霧裏、胡謅一通”,這個……胡編亂造,那麼,再怎麼個“才智之士”,再怎麼個“一時之選”,也編不像、造不像啊!
著啊!“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哪怕這個“巧婦”,是文博川、曹琢如這樣子的人,也不成!
……
人的心理,既奇怪,又現實:肅順在世的時候,受肅順的氣,吃肅順的虧,於是,惡也欲其死;等到肅順被砍了腦袋了,彼此的厲害衝突消失了,或者,這個“厲害衝突”,已經轉移到新的當政者身上了——恭親王雖然殺掉了肅順,但是,抑滿揚漢、裁減八旗錢糧的政策,可是全盤的繼承了下來——就開始同情肅順受到的冤屈了。
同時,通常情況下,“吐槽”新當政者的必然產物之一,就是對舊當政者的懷念——人們會自動過慮掉舊當政者的種種壞處,隻記住他的好處。
恭親王掌國,推新政,辦洋務,那是被“吐槽”的狠了。
於是,某些衛道之士,開始懷念起肅順的守舊了。
這班人,和對恭王不滿的旗人、宗室,混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奇異的為肅順抱不平的暗流。
至於真正受惠於肅順的人——以湘係為代表的的地方漢員,暗地裏,更加是為肅順抱不平的。隻是大夥兒都有一個默喻:辛酉政變,是人家滿洲人“鬧家務”,既不幹咱們的事兒,咱們就不必多事兒——反正,“抑滿揚漢”的政策,在新當政者手裏,並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變化。
這股為肅順抱不平的暗流,談不上多麼洶湧澎拜,畢竟,不管是不是同情他,真正喜歡肅順的人,幾乎沒有,可是,“人心鬱結”,也畢竟是個事實。
照應肅順的遺屬,紓解“人心鬱結”之外,更可藉此宣揚新朝寬大為懷的德意,在八旗內部,衝淡黜神機營“出旗”帶來的戾氣,是一舉多得的好事兒。
軒親王為辛酉政變當事人之一,肅順為他手擒,由他出麵安排對肅順遺屬的照應,道理等同於查看肅順家產時文博川對征善、承善兩兄弟的“網開一麵”、“法外施仁”,是十分合適的。
隻是,郭嵩燾還有一個疑惑:辛酉政變的當事人,可不止軒親王一人,而且,他並不是決策者,最核心的三位,其實是恭親王和慈安、慈禧兩位皇太後,那麼,不曉得這三位對軒親王的這個安排怎麼看呢?他們四位的意見,是一致的嗎?